蓮湖巷裏,還有很多令人尊敬的精神食糧的勞動者生產者。

老作家權寬浮,半個世紀前就寫出了優秀的短篇小說《牧場雪蓮花》、《春到準噶爾》,得到了茅盾先生的好評。他從新疆轉業來到西安市文聯,擔任作協副主席,又創作了《人世公關情》、《驪宮煙雲》等一大批新作,最後依依不舍、滿胸悵惘地從蓮湖巷裏退休回家、不久辭世。

老詩人沙陵,上個世紀的四十年代就開始出版詩集,後來從事編輯工作,培養了一大批年輕詩人。常常在文代會召開的時候,我就聽到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詩人們說,咱們抽空去看看沙陵老師。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一種潛入血脈的感情。到了沙陵老師家,隻要談起詩歌,談起原單位,談起蓮湖巷,他眼鏡後邊的眸子就會閃閃發光,立即激動起來,說話的嗓門高了許多。這種純粹的文人,多麼可愛啊。

女作家葉廣芩,原在某報社工作,寫了不少東西,但影響始終有限,自從1995年調入文聯,在蓮湖巷裏開始專業創作之後,好像找到了文源、找到了動力一樣,藝術創造突飛猛進,其《采桑子》、《全家福》等獨特的家族小說脫穎而出,蔚為大觀。接著又寫了《老縣城》,《青木川》等紀實性文學。

詩人子頁,原在政府機關工作,仕途看好,可他一心要獻身文學,決然離開官場,到蓮湖巷裏來辦雜誌,其間風風雨雨,但文學之心不泯,先後寫作出版了不少詩歌散文集,還有一部名叫《流浪家族》的長篇小說飲譽文壇。

其他有才華的同事還有很多,我這裏就不一一列舉了,反正在這小小的蓮湖巷裏,聚集著強盛的創作力量,會有不少好的精神產品噴發出來,源源不斷地輻射到世界各地的文壇上去。

5

我有許多文章,最後的落款都注明:X月X日寫於西安蓮湖巷。

這是有意為之。因為我要記住這地方。

1991年深秋,我從陝南舉家遷入蓮湖巷,參加《美文》雜誌的籌辦工作。那時,一家三口擠在三樓上小小的房間裏,既是辦公室,又是宿舍,還是廚房、書房。常常在夜深人靜,孩子睡著了,我在昏黃的電燈光下看稿,讀書,寫作。

有時鬱悶,就半夜下樓,去公園裏散步。聽鳥語、聞花香、觀湖景,心情就會安靜下來,舒暢起來。

每到夏季,園裏池塘中的蓮花開了,碧葉搖動,蓬朵鮮豔,清香彌散,引來很多攝影發燒友架起長鏡頭在那兒瞄準。

公園裏有個茶座,是我接待文友、談詩論道的地方。

我慶幸這小小的蓮湖巷裏有我的居所,有我的位置。

盡管它是那樣狹窄,汽車開進去掉頭都困難;它是那樣短促,幾分鍾就走到盡頭。但在我眼裏,它是那麼安靜,占市心而不偏,鬧中取靜;它是那麼優雅,居園上而觀美景,賞心悅目;它是那麼從容,遠離商潮的逼壓,洋溢著文學藝術的專業氣氛。

如今外邊有了住所,不用睡在小紅樓上了,但我有時還一個人去辦公室留宿,體味那獨具的快樂。

我還常常走進小巷深處,那兒的一些簡易平房裏,住著樸實的小手藝人。他們有的是釘鞋工,有的是補鍋匠;有的在外擺攤修理自行車,有的專事開鎖配鑰匙;有的蹬車運貨,有的縫衣補褲;生活得踏實而健康。從他們身上,看不到知識分子那種寂寞或憂愁,有的隻是勤勞和快樂。

其實,我們也是一些手藝人,書桌是我們工作的平台,筆紙是我們運用的工具,奉獻精美的文字則是我們的責任。

6

城中有街,街中有巷,巷中有人。人是根本。

每個城市裏都有一些著名的地方。

這些地方有古老的,也有新興的。

能夠著名,總是有一些特定的原因。

我堅持認為,蓮湖巷在西安市,無疑應該算一處人文勝地。

古都的文化史上,它值得大書一筆。

刊於《紅豆》2007年第7期、《城市文學》2008年第8期、選入《中國散文排行榜》、獲第四屆全國冰心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