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河行走
——盧修賓散文集序
夏日的清晨,我還未起床,突然手機響了,一接聽,是盧修賓,他已在西安火車站,要來見我。
我在電話中介紹了過來的路線,歡迎他來家做客。
不一刻,門鈴響了,修賓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我們在網絡上常聯係,也通過電話,但始終未晤麵。修賓個子不高,方臉膛,談吐舉止比他的文章拘謹多了,也可能是初次相見的緣故吧。
修賓拿出一疊打印整齊的文稿,說要出一本書,讓我給寫個序。我們交談了約摸一小時,修賓站起來說,他已買好了下午返回浙江的火車票,現在得走了。那麼,修賓千裏迢迢從浙江趕到西安來,就是為了見我一下,這讓我很惶恐,很不安。
修賓談到了他在鄉下讀中學時,第一次讀我的書,然後開始寫作投稿的往事兒,這對作家來說是一種最大的安慰。但我不知道現在鄉下的孩子,是否還有如他這般的文學癡迷者?
時過境遷,文學還會那麼神聖嗎?
感謝修賓給我帶來了美好的回憶。
讀盧修賓的散文,覺得我們有一些共同的特性:一是我們均係喝著漢江水長大的,那水質水性已像血液一樣,在周身流淌不息了;二是我們都喜歡在河邊行走沉思,這個生活習慣已經潛養成人生的一種旋律了;三是我們的性格都偏向於內斂而不是張揚,這與河流的賦予也有關係。陝西有兩條大河,北方的黃河濁浪滾滾,咆哮而下,極富張力;南方的漢江則纏裹在崇山峻嶺之陰,清流宛轉修長,將衝闖的力度藏納於秀水的深處。山水的容貌決定了地理特征,自然地理的特征又影響著人的秉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當然也養一方作家。人與自然和諧生存,作家與自然和諧了才能寫出好作品。
不過,我與修賓也存在著明顯的差異,首先是年齡不同,我大修賓近乎兩輪,成長的環境屬於兩個時代,所受的讀解世界的教育和應持有的人文關懷大相徑庭,因此認知自然的視角和把握社會的理性就寸度不一;再就是我們如今各處南北,我長大後離開那條河流到了北方的大城,雖然常常夢縈漢水但畢竟由於隆起的秦嶺的阻隔而視線無法直接抵達,修賓比我幸運,他大學畢業後到了河流的終點、到了海邊工作,可以依然在水的映照下生活和寫作。
在河流的麵前,修賓則更執著更深入更得天獨厚。
修賓曾經是水邊生活的勞動者參予者,所以他的散文中就多了一種主人的感受和體察,多了細微的觸動與敏捷的反映,多了生態的憂思及恒遠的考量。這比那些觀望者、感歎者、抒情者要成熟很多。
在《綠瑩潭》中,他寫了那些積水深潭的神秘美麗,也寫了人們對河流的侵擾與潛在的危險,結尾處將自己的書齋喚作了“綠瑩潭”,更說明了他內心對那方水土不離不棄的眷戀。在《水的思念》中,他將自己幼時親曆的生活場景,將鄉間的人物表態、遺聞趣事揉合在一起,顯得情愫飽滿而氣韻生動,文到結束則回味不盡。在《我和一條老魚的恩怨》《一條在春天裏自殺的魚》《我是漢水的桃花子魚》諸篇中,雖然寫的是人與魚的關係和情感,但更多地表達了人類的共通際遇,那些魚的形象都帶著深刻地寓意。在《那些船呢》中,他對水上環境的變化已經開始警覺起來,拷問起來,帶了些許愁悵和不安。到了《西北望》中,作者對故土的宗宗回憶及縷縷思念已經上升為壓抑不住地直抒胸臆,甘願化作故鄉哺育的一隻荊棘鳥,做亮麗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