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貴包下的這個隔間位置正好,可以把法場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視野開闊,景色優美。
玉凝若端了一壺茶坐到窗邊,飲一口熱茶,咬一口點心,倒也是悠閑得很。
雖說連日的大雨阻斷了大家出門的熱情,但是曾經權勢滔天的一代官員,今日要落得這般田地,還是有很多人樂得看看熱鬧的。
是以從樓上看下去,滿眼全都是一把把的油紙傘,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好不擁擠,好不熱鬧。
午時,囚車轆轆而來,車上一人蓬頭垢麵,肩上扛著沉重的枷鎖,微垂著頭,再沒有往日那種趾高氣昂的姿態。
他身上穿著的是死囚服,隔得遠遠的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彌漫開來的那股死氣。
玉凝若的目光卻頓了頓,緩緩握緊了掌心的杯子。
離落和福貴也走上前來圍觀,瞧著那囚車在衙役的護送下走進了法場之內,福貴說道:“這世道,當真是一貴一賤,難以預測啊。”
“貴賤之分,不在外表,在乎內心。”玉凝若笑著轉頭,問自己的兩個下屬,“人的一生當如何度過?”
離落愣了一下,淺笑道:“跟著小姐過。”
福貴也說道:“自是拖兒帶女,養家糊口。”
玉凝若搖了搖頭,說:“曾經有一位哲人說,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但是在我看來,人的一生,就應該掄圓了過、為自己過。”
離落吃吃笑道:“小姐,咱們這都是小市民的心思,您可是做大事的人,怎麼也跟著一個心思了?您的眼光應當放的更長遠啊。”
“我曾和溫慧說過一句話,每個人都要對自己負責。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做對了事情,也要受到表揚。為自己過,也不是自私,也是自私。隻是要看這自私是不是恰到好處,掌握分寸。”玉凝若說了一些繞口的話。
離落和福貴都不是有大學問的人,也是聽得糊裏糊塗,一笑了之。
玉凝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雨天,突然爆發出這麼多感慨。
大概是這雨下得纏綿悱惻了些,這場景又顯得沉重嚴肅了些吧。
她再度望向法場上的那人,旋即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離落一愣,忙抓起雨具跟了出去:“小姐,不看了嗎?”
“殺人有什麼好看的。”玉凝若卻道。
“可是那是姚若飛啊。”
玉凝若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們低估了誠王殿下的心思。”
“什麼?”離落愣了一下。此刻福貴也跟了上來,三個人一路沉默,穿過雨簾,上了馬車。
福貴披著蓑衣,戴著鬥笠,悶聲不響地趕著車。
卻在經過國公巷的時候,聽見了玉凝若的一聲吩咐:“往左。”
福貴沒有發出任何疑問,一牽馬頭,當即往左而去。
很快,馬車就在一戶高門大院之外停了下來,福貴去門房遞了拜帖,不大會兒,自有小廝迎出來,小意地恭請玉凝若下去。
離落打著傘,陪著玉凝若往裏走。
漆黑的大門關上,可以看見上頭的匾額上,書著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上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