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人生機漸去,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棋娘抱著他的屍體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麵頰上一點水珠落下,砸在了手背上,像是千斤巨石,刹那間將她的防備砸的粉碎。
再抬頭,天色大亮,下起了雪。
林子裏一片死寂,鷹衛的屍體和星宿們的屍體堆疊在一起,斷肢或是殘血,刀或者是劍,全都靜悄悄的,寒風伴著白雪,如一首挽歌。
恍惚間想起曾在家鄉聽到過的一首喪歌,竟在此刻於天地間不停地回響——
憑子吊子,惆悵我懷;尋子訪子,舊居不在;飄飄灑灑,雪從天來;撫其辱痕,還汝潔白;水打山崖,風過北海;斯人遠去,魂兮歸來。
斯人遠去,魂兮歸來。
青竹……
一切發生地太突然,棋娘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她不知道玉劍為什麼不殺她,也不知道這林間的殺戮到底什麼時候結束的。懷裏青竹的屍體已經僵硬,該慶幸這寒冷的天氣嗎?
他的容顏始終鮮明,依舊保有生時的張揚。
她是在青竹之後一年進入蛛網的,嚴格算起來可以說是他的師妹。隻不過蛛網不是什麼師門,加上兩人年紀相仿,所以始終都是平輩稱呼。
她和青竹因為根骨出色,很快成為了墨蒼栩的貼身護衛,受盡蛛網上下兄弟的羨慕。
可是青竹一直都是一個遊戲人間的男兒郎,他夜宿花樓,酒色不斷,棋娘起初隻覺得他惡心而無趣。
直到有一次她悄悄跟蹤青竹去青樓,卻發現他隻是在大堂中聽曲兒嗑瓜子,而四周魚龍混雜的環境中,傳來風塵女子的調笑和嫖客毫無顧忌的談話聲。青竹很快就發現了她,直接推開上前來伺候他的三流女人,一把將她拉出了這裏。
“你來做什麼?”她還記得那時他臉上羞惱的表情。
棋娘滿以為自己抓住了他的小把柄,便冷嘲熱諷道:“怎麼,就興你來這裏玩兒女人,不興我來替主子看著你嗎?”
青竹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什麼玩兒女人,我在幹正經事呢!趕緊回去,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真要是惹了什麼麻煩,看我管不管你!”
“能惹什麼麻煩?”棋娘不甘示弱。
誰知青竹聞言,竟然一把將她壓在了牆上,俯身湊近她的耳邊,輕輕衝她的耳廓吹了口熱氣,喑啞著聲音說道:“你說你這嬌俏的小娘子,還能惹什麼麻煩呢?”
……
“我這輩子,該死的就惹了你這個大麻煩。”棋娘抱著他的屍體,低聲說道,“原以為有一句話,我再也沒有機會說起了,可如今,我還能說,該聽我說的你,卻聽不到了。”
“青竹。”她頓了頓,低下頭,在他滿是血汙的嘴角吻了一下,“我愛了你,從那晚開始。”
再也聽不到他的回答了。
但是無妨。
青竹,你的仇,我會替你報了。
……
盡管棋娘已經用很簡單的話語來描述那時的情景了,可是墨蒼栩依舊能聽出那語氣中滿含的血淚和怨恨。
他不是不知道棋娘對青竹的感情,可是青竹的性子太難捉摸,他也一直沒有插手他們兩個之間,哪知道竟然造成了今日的這般生死錯過、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