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把濕衣服脫下烤烤。看那幾組偵察的情況怎樣再說。”成忠孝看看施良弼，他的臉顯例更蒼白了，身上像個落水鴨子。
雞叫過一遍了，還有兩個小組沒有回來，成忠孝又跑到寨牆上去了。雨停了。天上的黑雲還是厚厚的，慢慢的向東移動。白霧在黑雲和地麵之間像千萬匹急駛的白馬，向東漂奔而去。成忠孝這時也有點著急了：雞叫了，兩個小組還沒有回來，十五裏左右的情況還不了解，要是在天明以前不主動向土匪出擊，天亮了就不好活動了。他想，我們的人也要像白霧一樣布滿這片大地，叫土匪摸不清有多少人，叫土匪寸步難移。這樣我們就打亂了土匪的行動計劃。
如果我們三十幾個人硬纏住土匪，那就要知道土匪的人數和駐紮地點，隻有全麵掌握了土匪的情況，根據所了解的情況再細致的訂出計劃，才會有必勝的把握。
他看看遠處，好像更黑了，群山低語著。“黎明前的黑暗”，這是暫時的，等偵察員們全回來，我的作戰計劃就會像白天一樣，明朗的擺現出來。他心裏又平靜下來，在寨牆上度了幾回，又下來回到屋裏。
施良弼不愛說話，隨時深思著，就像個有文化素養的人，其實他還認不到三百字。說他愛深思吧，他家裏的事沒想一下，他是怕想呢還是就是不想呢？隻有王周元和成忠孝知道的清楚。他給地主抗活三年，有一天他去地裏給地主幹活，地主的大兒子強暴了他老婆。他回來時老婆已經上吊死了。他爹死的早，娘死了已快一年，除了老婆就是他，老婆吊死了，他就像十畝地裏獨一苗穀，淒慘的獨一人。地主的臭氣遮了太陽，他那時見不到光明，有冤無處申，有苦沒處訴。親戚鄰居都勸他忍忍，這一股仇恨的火燒在他心裏怎麼能忍呢？在黑雲布滿天空的一天，他把給地主耕地的牛、犁架通通推到溝裏，腰裏插了一把刀去找光明。
成忠孝進了屋子，同誌們都坐著說話，施良弼洗鍋。屋裏存滿了生氣。他們小聲說笑著。張文秀的眼睛瞪的圓流流的，聽王長壽說話。成忠孝也不聲不響的坐下。他想叫他們去休息去，可是他也被王長壽的故事吸引著。其實這個故事他聽過多次了。
“‘政委’親自偵察回來，恰好頂頭碰上了國民黨的便衣，這才是冤家路窄，他倆一見都是便衣，誰也不想放過誰，可是誰也不願讓對方打死，雙方幾乎是同時拿出槍又同時臥倒。張文秀拿煙來！”王長壽使了個怪相。
“臥倒怎樣了？”張文秀爭大眼睛著急的問，遞給王長壽小煙杆。
王長壽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又慢慢騰騰的接著說：“這就要看誰的耐心好了。”他斜起眼看了看施良弼，接著說：“他倆臥倒在地上，一個小時沒有起來，‘政委’真想跳起來打死他，可是他知道，假如他跳起來，那傢夥一定會先打死我，他忍住了。他想起了黨，‘黨需要你戰勝敵人’，好像有一個人對他這樣說，所以他能忍住，臥著不動一下。他聚精會神的盯住對方。可是，他的對頭臥不住了，他想趕快回去找個女人睡覺，所以他臥不住了，他終於跳起來想跑掉。隻見‘政委’‘叭’一槍，送他回老家去了。‘政委’回來受到師的表彰。”
王長壽看看班長，大家的視線也都轉向施良弼，他的臉紅潤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狠狠地看了王長壽一眼，大家轟地一聲笑了。
“小聲點！”成忠孝忍不住說了一句，可是他也忍不住笑了。
張文秀弄的莫名其妙，別人笑，他也跟著笑，可不知道為什麼笑。“亂彈琴，那有這回事，管哄我的煙抽…”張文秀舉拳頭要打王長壽。
王長壽聽到排長也在屋裏，他也有點不好意思，看到張文秀要打他，他急忙跳起來說：“這故事是排長擺給我聽的，‘政委’就是我們的班長施良弼。”
張文秀看看施良弼問排長成忠孝：“排長，是真的？”
“真的！我們的‘政委’就是從那次才出名的。”成忠孝快樂地說。
大家都叫施良弼‘政委’，有一次師長開玩笑也叫他“政委”，他沉著、機智，獲得全連尊敬。施良弼佩服排長的勇敢和指揮機敏。他們這一把子人配在一起，打起仗來真逮勁。
已近後半夜了，屋裏的人差不多都說的沒話了，有人睡著了，疲乏的身子不由自己了。成忠孝從小包袱裏，拿出了小本子寫了點什麼，然後把小本子放進小包袱，不由自主地靠在牆上合上眼睛入睡了。
房門吱一聲開了，成忠孝警惕地爭開眼睛，見是王淋進來了。他高興地跳起來，猛地握住王淋的手急切地問：“怎樣？沒有白跑吧？”
“沒有白跑，捉回來一個活的，我報告吧？”王淋也很興奮。
“快說！”
這時睡覺的都醒了，大家跳起來圍住王淋。
王淋報告：“在這裏的南麵十五裏左右的吳家彎，那裏是萬白達的三大隊，駐有幾百土匪，為把情況弄準確，我們捉了一個活的，他交代的也是這樣。排長，你審問他不？”
王淋押著土匪從門外進來，土匪的雙手反捆綁著，走到成忠孝前麵，王淋從土匪嘴裏取出了毛巾。
“你是第幾大隊？萬白達在不在那裏？” 成忠孝問土匪。
土匪說：“三大隊。萬司令就在你們這個高唐寨。”
成忠孝想，看來這個小土匪也不知道現在萬白達在那裏。
院子裏響起小聲的說話聲，李保山小組也回來了。
李保山進屋，成忠孝擺手把土匪押出屋，李保山急忙報告。
“我們捉到一大隊的一個土匪，他交待，在我們西邊榮家花園，駐的是萬白達的主力五大隊，三百多人。一大隊就駐在我們這山下的堂家店子。共有二百多人。我們為了準確些就找了個鄉導去偵察，不錯。我們想把土匪帶回來，可是在路上這小子想跑被打死了。”李保山一氣說完。
土匪在這一代的情況基本上摸清了，下一步怎麼行動？成忠孝還有一點不清楚，他讓把土匪又帶進來繼續審問：“你們什麼時候集結，什麼時候去安嶽縣城？老實說。”
土匪不啃氣，他看看成忠孝又低下頭。
王淋發火了，他把槍一摸：“媽的快說，老子打死你這個王八旦！”
“說，說，今天集合齊出發到安嶽，那會走我確實不知道。”土匪嚇得渾身發抖。
成忠孝計劃天亮前把土匪的序列搞亂。他示意把土匪押出去。偵察員們都出去了，屋隻留下成忠孝和三個班長。等待排長下決心。
成忠孝對班長們說：“情況已明朗，你們說說咱們怎麼個打法？”
三個班異口同聲說：“排長你下命令吧！”
“把我們排的三十幾個人，來個孫悟空拔毫毛，一變十，十變百，變成一個師，我們有團，有營，有連。而我們的偵察員，既是指揮員，也是戰鬥員，通訊員，偵察員，要隨機應變。用智慧戰勝土匪。要記住，我們隻有兩個小組的機動兵力。土匪包圍了哪個小組，那個小組就要自己突圍出來，然後再把土匪纏住。咱們再問一下老鄉導這一代的地形，決定你們的路線和地點。老鄉導對這一代地形的熟悉很驚人。他說，他常在這條路上挑火紙，為了避開土匪和國民黨匪軍，經常從山上小路走。”哪裏有樹林，哪裏有寨子，都說的很清楚。”成忠孝說。
聽老向導介紹了這一帶的地形。
成忠孝果斷地說：“三班盯住吳家彎三大隊；二班盯住榮家花園一大隊和五大隊，你們各班按原來的路線選擇最近的道路到達土匪住地，還是以小組為單位，用團、營、連番號出擊。我們要在天明前把土匪打暈。每一小時左右，以溝火為信號，報告自己的位置。白天以煙霧報告自己的位置。執行吧！”記住集合記號，三堆火或煙為全排集合信號。集合地點在高堂寨也可能在寨外山頭上。寨內由王長壽小組三人守衛，機槍架在寨門上，封鎖進寨門的道路。我和商洪生帶一班的三個小組，到高家店子外埋伏。我估計一大隊還會重返高家店子，我要會會李三麻子。行動吧。”
成忠孝叫住王淋說：“把部隊番號透露給土匪聽聽，好讓他跑回去報信。”
成忠孝一聲令下，偵察員們紛紛在夜幕中走出高堂寨。一場新的戰鬥即將打響。
王淋對走過來的商洪生和施良弼大聲說：“寨子裏留一個連守衛，其他各團營分頭圍殲土匪，天亮前結束戰鬥，分頭行動吧。”
土匪渾身發抖，靠著牆站在寨門樓旁，他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他想：到處都是我們的人，解放軍怎麼能打進寨子裏？他想著如何跑掉。四麵看看：關閉的寨門，陡峭的牆壁，看守他的解放軍。怎麼辦？他被一陣命令聲吸引住了，身子稍微立直了，側身聽著。他漸漸高興了，膽大了，慢慢向前移動了一步，當他發覺他麵前端槍的人時，又畏懼了，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但他的耳朵仍沒有離開說話聲。“各團營分頭圍殲土匪”？解放軍來了一個師？他想從這話裏知道他現在是被解放軍的那個部隊捉住了。當他聽清了以後，他仍不放鬆，他想知道的更多一些，更準確一些。直到腳步聲走近，他才驚醒過來，縮了脖子，牙齒咯咯的抖著。
“走，老實點跟著走！”
土匪以為要槍斃他了。因為他前後兩個解放軍苛槍實彈，他夾在中間，插翅難逃。走下寨門，下溝又翻上山，他心跳的更凶了。黎明前的黑暗，走在他前麵的人就看不清楚，隻有一個黑影在移動。一陣風吹來，樹林發出了呻吟，土匪打了一個寒顛。“跑，跑”，他心裏激烈地翻滾著，不自覺地偏起頭向四麵看看。他想：“好機會！轉個彎就找不到人了。這回解放軍也要上我的當了。”可是他的腿又有點發抖了。
“站住！”前麵的解放軍停下對後麵的說：“喂，你上來看看走哪條路好些？
押土匪的兩個解放軍都在前麵看路，土匪看看漆黑的樹林，心想：好機會。他扭身就鑽進了樹林。
“土匪跑了，快打！”
聽到喊聲土匪拚命的快跑。
“叭！噠噠噠…”子彈追過去。
“土匪跑了，完成任務！”二班副班長陳誌明說。
雨停雲散開，露出蘭天，有了點亮光了。
“出發！”成忠孝一聲令下，各班出了寨門，迎著夜幕向各自的方向走去。
成忠孝和商洪生順利接近高家店子的街道兩頭。高家店子是一個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兩邊的平房形成一條小街道。街道兩頭都有端槍的人群。原來土匪們又回來了。高家店子亂成一鍋粥。隻聽見土匪們吵吵鬧鬧，嘈雜的腳步聲，好像是又要離開高家店子。
成忠孝對王長壽說：“對村口的土匪點射，不要打房子，怕誤傷了老鄉。”
王長壽描準土匪人群一個點射，黑影裏看到三發子彈潦倒三個土匪。小街的另一頭，也響起商洪生他們的衝鋒槍聲。成忠孝大聲命令著：“一連狠狠打！”
商洪生也喊：“二連衝啊！”
土匪們不顧街道兩頭的密集射擊，分兩路衝到街口利用房屋、樹林作掩護，頑強射擊。成忠孝發現有黑影向高家店子後山上和竹林坡上跑去。顯然街頭阻擊的土匪是掩護其他人突圍。隨後，街頭的土匪槍聲稀疏了。
成忠孝和商洪生在小街道兩頭指揮，槍聲密集。成忠孝小聲說：“停。”大家停止了射擊。成忠孝和張文秀乘機進入小街道，混入土匪群中。成忠孝想找到李三麻子並擊斃他，可是，進入幾間房屋沒有找到。顯然已逃跑了。他們將要走出街口時，成忠孝揮刀連砍兩個土匪。張文秀也邊跑邊向土匪出入的房內掃射，有土匪中彈倒地。成忠孝高喊：“解放軍打進來了，快跑！”成忠孝和張文秀在土匪逃跑的混亂中回到街頭。
成忠孝回到街頭隱蔽處，忽然想到，高堂寨易守難攻，如果我們在高堂寨集合，都進了高堂寨，土匪用少數人來包圍高堂寨，大隊人馬攻打安嶽縣城，我們就出不了高堂寨了，怎麼破壞萬白達的行動計劃？如果讓好不容易占領的高堂寨丟了？也太便宜萬白達了。
成忠孝立即商洪生說：“高堂寨好守難攻，我們都進去萬一土匪用少數人來圍攻，我們都出不去了。我們既然打進高堂寨，也不能輕易放棄。你回高堂寨，你們四人堅守。必要時把寨門用石頭堵死。決不能讓土匪打進高堂寨。”
商洪生明白了排長的意圖，立即回寨閉門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