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忠孝對李保山說:“回高堂寨的路不能讓匪輕易占領,你帶程強小組,隱蔽在寨門對麵山頭上,阻擊上寨子的土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撤離,但也不堅守。
李保山說:“明白。”他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成忠孝帶領張文秀小組向有槍聲的方向走去。
晨霞籠罩大地。
成忠孝爬上一座能看到高堂寨的山上,站在最高處,深思著,“羅小猴說萬白達打安嶽縣城不是真打”?可信嗎?萬一萬白達是施放煙幕?他想,不管萬白達是不是施放煙幕,今天還是要把他拖住。
他麵前展示出來的景物打斷了他的深思。前後左右的山巒上,冒出煙桂,慢慢的上升著,漸漸和藍天相接。天上的黑雲已被初升的朝陽驅散,白雲在天空漂浮。在山林中升起的白煙,被微風吹的迷漫了整個群山。從這山上看去,真像澄清的河水,仿佛是又一層天。炊煙升起像征著戰鬥的開始。這些無數的煙柱在早上升起,這煙不是平常的煙,它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它就像釣魚的勾子,土匪為了吃釣上的蚯蚓,他就要被掛在釣上,這時他就不是水裏的主人了,他要被拉到這,拖到那,不管他怎樣掙紮,最後終歸自取消滅。
成忠孝在他決定這樣的冒險時,他真覺得這真是在冒險了。他曾覺得沒有很充足的把握,現在他有把握了,好像所有的釣魚勾全是他放下的,他有這樣的能力叫土匪們上釣,然後他在勾起他們來。
初升的太陽映紅了他的臉,稀少的槍聲鑽進他的耳朵,時間快速點吧,就像子彈那樣飛過去。成忠孝的腿站酸了,太陽才像怕羞的姑娘,離開山頭三四丈高。他再有把握,著急總是不能退去。他的心總是不能平靜。
當太陽掛在樹稍時,成忠孝覺得他的心仿佛像太陽那樣熱,就像是沸騰的水,這樣是免不了的。戰鬥的心不是沉睡,而是沸騰。
槍聲像放火炮,噠噠噠,嘟嘟嘟,四周到處是這樣的激烈,分不清是土匪的、還是我們自己的槍聲。四麵都是這樣,一時槍聲遠了,而後漸漸的近了,聽的清清楚楚是步槍還是衝鋒槍、或機槍聲了,可是繼續不了多久,槍聲又漸漸的遠了。一會東麵槍聲激烈,一會南麵槍聲激烈,而西麵和北麵槍聲一直沒有停,真像幾個團在戰鬥,越打的近了,越打的激烈,成忠孝心裏越覺得舒服,越覺得有把握。有時槍聲遠了,稀薄了,他就擔心了。他的心裏不停的說:“拖住土匪了”。當槍聲稀下來的時候,他想:“土匪跑了?”他又想:“偵察員們不會讓土匪輕鬆跑掉!”他真想帶領戰鬥小組,參加到拖住土匪的戰鬥中去,可是,他不能這樣幹,他要了解各個戰鬥小組的戰況,及時指揮戰鬥小組衝擊企圖脫離戰鬥的土匪。
他讓張文秀他們就近找來柴草點著三堆火冒煙。成忠孝想,會合地點改了,各斑能來會合嗎?
二班長派王勇回來了,他報告:“偵察到四處駐土匪的地方,還有兩個大院子的土匪,沒有被拖出來,現在把三個小組分成四個小組了,班長隻帶一個人,他說,那兩個大院離的遠,他一定要把院裏的土匪拖出來,不能叫他跑了。”王勇一口氣報告完。剛用體溫烤幹的棉裌衣,現在又被汗水濕透了。頭上就像是用水洗過,汗珠一棵連一棵的滾到脖子上,又流到脊梁上。
“這裏沒有人去支援你們,回去對你班長說,大白天,一定要隱蔽行動,注意安全。對土匪隻進行監視騷擾。我估計如果萬白達知道了我們是一個排,他會來包圍攻打高堂寨出氣,到時我們再尋找戰機。你們注意偵察萬白達的下落。下次會合信號不變。”成忠孝看著王勇隱沒在樹林裏。
三班也來報告戰鬥情況了,陳誌明氣喘噓噓的站在排長麵前:“有兩個地方的土匪,我們沒有去就自己打起來了,班長判斷可能是那裏也有我們的人,他請示是不是去聯係。每個小組都和土匪打,樹林裏到處是人,土匪摸不清我們有多少人,有時是我們追土匪,有時是土匪追我們。自己打起來的土匪現在還打的很凶,我們沒有管他們。我們拖的土匪滿山跑。土匪吃了亂打槍的虧,他們快亂了。”說完一氣喝了一水壼水。
成忠孝知道王淋打仗狠猛,辦法卻少一些,根據報告他知道王淋又想猛幹了。他對陳誌明說:“你們的任務現在是保護自己,監視土匪。告訴王淋,萬白達如果知道我們是一個排,他可能要奪回高堂寨。土匪如果攻打高堂寨,我們在土匪背後尋找戰機。下次會合信號不變。你們自行解決吃飯問題。”陳誌明沒休息,馬上離開。
東麵十五裏左右的地方響起了槍聲,一陣比一陣激烈,“轟”的一聲爆炸聲,送到成忠孝的耳朵裏。二班在扔手榴彈?西麵激烈的槍聲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三班長打的猛烈?”十二個人和群匪周旋,滿山轉,雖然是土匪,這也是奇事。成忠孝深信三班長會照他的命令做,他一貫是這樣。他猛,辦法少點,隻要給他想出辦法或提醒他,他就堅決執行。槍聲響成一片,好像有幾百人對打。“土匪自己幹起來了?王淋打的不弱!”成忠孝盯住那裏,不舍得離開他的視線。
成忠孝帶領一班衝擊高家店子時,萬白達和李三麻子剛走出店子。他們跌跌撞撞、垂頭喪氣走到山青水秀的榮家大院。這裏是三大隊部所在地。萬白達聽李三麻子在路上說,在高家店子解放軍殺死衛兵時,正是羅小猴回去叫換崗的時候,他大聲說:“去把羅小猴龜兒子叫來。”
羅小猴幾乎是被兩個身材高大的土匪提溜進來。他站定身體向四周掃視一遍,見萬白達氣勢凶凶坐在太師椅上,心裏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他一貫信奉的在那裏也要說實話的信條,在這個場合不能用了。
萬白達沒頭沒腦地問:“說!你看到共軍沒有?”
“看到了。”羅小猴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
李三麻子奇怪地問:“你看到共軍了?”
李三麻子這一問,使羅小猴腦子沉靜下來,他突然想到,這時這刻再不能實話實說了,說實話就沒得小命了。
羅小猴靈機一動說:“我還沒進屋聽到龜兒子殘叫一聲,順著房沿回去看,聽到一個解放軍說話,聽起來好似偵察連的成排長的聲音。他審過我,我聽得出是他的聲音。”
萬白達聽了羅小猴的話,立即跳起來連說:“一個排?吃了豹子膽?”萬白達這時心裏明白了,他上當了。他進攻安嶽縣城是企圖拖住解放軍暫二旅和暫三旅,沒想到這一排人反倒要來拖住我。
“昌娃,立即通知各大隊長來開會,我要兵分兩路,一路人馬一舉打進安嶽縣城,一路人馬奪回高堂寨。”
萬白達在高堂寨附近的土匪,共有三個大隊,這就是楊明良大隊、李三麻子大隊和吳其成大隊。主力是楊大隊,這是駐大桑鎮的國民黨起義部隊攜槍叛變的4個連,裝備比較好,有小炮、機槍和卡賓槍等武器。萬白達警衛隊配備的卡賓槍,就是從陳明良大隊抽調的。
萬白達著急地等他的三個大隊長來開會,就是等不來,眼看要十一點過了,還不見人影。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來榮家大院開會的三個大隊長,太陽照到頭頂才到。他們不是不想早點來,而是沿途不斷受到偵察員們的阻擊、偷襲、埋伏、襲擾來不了。
萬白達的參謀長吳用昭昨天就到陳明良大隊督查圍攻安嶽事宜,一直沒得到萬白達行動的命令。一早得到通知到榮家大院開會,也因突然有解放軍襲擊,混戰一陣,轉眼解放軍不見了蹤影,這才同楊明良趕來開會。
會上萬白達說:“昨夜解放軍一個偵察排三十幾個人,占領了高堂寨,警衛隊三十三人生死不明。今天繼續有人襲擊三個大隊,至現在,在方圓十幾二十裏範圍內,襲擾不斷。難道除了偵察排還有其他部隊?而且這支部隊看來人數還不少?我們怎麼辦?”
吳用昭憂心忡忡地說:“看來蔣司令進攻大足失利了。一個月來,解放軍調集大部隊來對付我們,形勢對我們很不利。如今之計,應化整為零,潛伏鄉村,辟其鋒芒。”
李三麻子聽了王白達和吳用昭的話,有點垂頭喪氣。
楊明良因其人員沒有受到大的損失,武器裝備好,傲慢地說:“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們,丟了的高堂寨要奪回來,安嶽縣城也要去人鬧鬧,讓龜兒子不得安生。”
楊明良的話給了萬白達鼓舞,他精神為之一振。萬白達站起來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戰失利不足為怪。我們還有千人,還可與共黨周旋一陣子,足可以周旋到第三次世界大戰打起來,蔣委員長反攻回來。現在形式雖然對我們不利,但主動權在我們手裏,進退我們說了算。”
萬白達看著吳用昭說:“參謀長,我們兵分兩路,吳其成大隊去騷擾安嶽縣城;咱們帶領李三麻子和楊明良大隊奪回高堂寨。現在各大隊要擺脫共軍的糾纏,立即行動。”
吳其成一路順利回到大隊住地,稍加準備,全大隊二百多人就上路了。天黑以後,他們走到一個鄉鎮。這個鄉鎮的幹部都已聞風撤退。土匪們分散在多戶飯館、大戶人家吃飯。天亮以後才接近安嶽縣城。安嶽縣委因早已接到匪情報告,縣委書和縣大隊領導、偵察連指導員王周元研究決定,關閉城門,縣大隊上城牆把守,四連一個排由王周元指揮,作為機動預備隊。
吳其成覺得騷擾安嶽縣城,損人不利已,指揮土匪們在南門外樹林裏搖旗呐喊了一陣,盲目向城裏一通射擊,就逃之夭夭了。
安嶽縣城虛驚一場。
縣城西的鄉鎮有人送信來說土匪已向西逃竄了。
午後就打開城門,縣城又灰複了正常。
這天的下午,萬白達的大隊人馬開始向高堂寨附近集中。李三麻子的人一直在寨門外橋路對麵把守,萬白達堅信偵察排主力堅守在高堂寨內。
萬白達命令楊明良大隊占領了高堂寨東北方向的製高點。萬白達要求楊明良大隊用火力封鎖控製高堂寨,掩護一大隊進攻高唐寨。
萬白達命令李三麻子大隊進攻高堂寨。
楊明良大隊和李三麻子大隊,把高堂寨圍了個水泄不通。
萬白達宣布:打進高堂寨每人獎勵十塊大洋。
李三麻子帶領手下三個中隊先到了高家店子,清理老鄉們不敢冒然搬動的8具土匪屍體,強迫老鄉給他們做飯,將店子裏十幾戶人家的酒、肉、香腸、臘肉、地裏的蔬菜一掃而光。
吃飽喝足之後,李三麻子命令一中隊一百多人,向寨門進攻,進寨的前三人,每人獎勵一百塊大洋。二三中隊掩護,攻占高堂寨以後,也有獎賞。
太陽掛在遠山的上空,寨子上仍是那樣的平靜,不打槍,也不見人影。在萬白達看來,這個孤零零的寨子,將要被奪回來。他還怕拖晚了解放軍來人支援,到嘴的肥肉吃不著。
他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經下午兩點了。他心裏說:“奪回高堂寨,消滅解放軍,拔掉這根眼中釘,肉中刺。”他看看站在身邊的李三麻子,對他大聲下命令:“進攻開始!”
李三麻子頭也沒回,向前麵的一座小山上跑去了,那裏就是離寨子最近的山了。李三麻子手中的小旗在空中搖晃一陣。
楊明良大隊得到旗幟信號,和李三麻子大隊槍炮齊發,向高堂寨發起進攻。
聳立在太陽下的寨子,突然被煙霧籠罩。炮彈在寨裏寨外爆炸,子彈打在石頭寨牆上,火星四濺,寨子灰蒙蒙的看不清了。槍炮聲震得耳朵什麼也聽不清了,隻有土匪們衝鋒的嚎叫聲不絕於耳。
土匪的炮口向寨門射擊著。
輕重機槍和炮火集中往寨樓上射擊,被炮彈打起的黑煙淹沒了寨樓。寨樓著火了,打爛了,寨牆是石條砌的,炮彈擊中寨牆時,石條碎塊四濺。
一中隊的人聽說攻入高堂寨的前三人有重獎,人人搖頭晃腦,個個當先前行。他們搶先爬坡上到能到看見寨門的地方時,都隱蔽不走了。再往前走過一二百步平坦的橋路就是寨門了,他們你推我讓,沒人有勇氣衝到寨門了。
在中隊長的槍口威脅下,有十幾個人沒走幾步就爬行了。
這時寨內毫無動靜,仿佛寨內無人。
爬行的土匪們有人試著站起來彎腰步行。寨內還是毫無反應。
又有爬行的土匪站起來彎腰端槍小心翼翼前行。
突然寨樓側翼噴出火舌,彎腰行進的土匪們紛紛倒地。沒有一個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