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卻留了下來。
他不能夠跑,暫且不說能不能逃掉,身為一個將軍,他不能丟棄士兵而不顧,身為一個父親,他也不能夠逃避。
所以,他還站在這裏。
“你殺我,僅僅是因為我剛才對你動了殺念?”雲烈冷靜的問。
蒙小安無法回答。
阿宇代他答了:“即使你先前不曾對他出手,他也會選擇殺你。”
雲烈麵露不解。
阿宇接著道:“你不了解陸宇,或者應該說是蒙小安,他比你們所想的要心狠許多,卻又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可惡。”
雲烈更加不能理解了。
“在他的名聲影響下,你們都低估了他的智慧。”阿宇道。
雲烈點頭,他已承認了這點。
“你為什麼要幫我?”雲烈最不理解的是這個。
“我不是在幫你,隻是不想讓在座的各位替你陪葬。”阿宇道。
雲烈回頭看了看各位,其他人朝雲烈頷首以示尊重。
論年齡和輩份,雲烈該受此禮。
但能夠讓豪俠們對他行禮,絕非僅僅因為身份和輩份的關係,還在於他是雲從龍的父親。
雲烈明白了。
他們都是雲從龍的朋友,隻要雲從龍出手,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他們加起來都不是老人的對手。
那麼最終的結果隻能是大家都會死亡。
老人一定會這麼做,因為實力越強大,就越不會將弱小的人放在眼裏。
在老人眼中,他們的生命甚至不如一匹畜生重要。
所以阿宇這麼做,僅僅是希望送走雲從龍。
這一點他猜到雲烈會這麼做。
那麼,現在雲從龍被送走,雲烈和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回歸到陌生,甚至仇人。
既是敵我分明的情況,阿宇的天劍為何還搭在蒙小安的脖頸上?
阿宇在萌小安耳邊冷冷道:“我不管你做事的原則是什麼,可你既然選擇要幫我,那就得按我的原則來做事情。”
天劍鬆動了幾絲,蒙小安能夠開口了。
“你的原則?你信不信我隻要伸伸脖子,就能要了你的命?”蒙小安冷笑道。
阿宇相信,每個人都相信。
因為老人不會讓阿宇殺了蒙小安,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掉要殺蒙小安的人。
“你別以為得到墨心的青睞就能保你無憂!你錯了,麵對聖城的老古板,你很脆弱!”蒙小安露出一種嫉妒的表情,“保護我是他收到的第一命令,而幫助你,才是我的職責,你居然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把劍橫在我的脖子上!”
明明該是憤怒,他卻嫉妒。
他怎麼能夠不嫉妒。
光憑墨心,他就有絕對的理由嫉妒阿宇。
而他答應墨心幫助阿宇,則是他心甘情願的,比起來,阿宇對他做什麼,都不及他對阿宇的失望。
蒙小安從來不是一個抱怨的人。
即便前世還是陸宇的時候,從出生就被拋棄在貧民窟,可他做的從來都不是抱怨,而是生存,是仇恨,是複仇。
抱怨麼?
他沒時間抱怨,也沒精力去抱怨,更知道抱怨會使一個人變得懦弱。
表麵越堅強的人,聲音最大的人,往往心裏是最脆弱的。
他的堅強,在於內心。
他的內心,早如磐石。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目標明確,無人能改變。
這樣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
因為不管對錯,不論道德,不顧旁人怎麼看待他們,他們都要去這樣做。
為此,不擇手段。
對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狠,對自己又何嚐不狠?
“拿開你的劍!我們談談怎樣殺敵!”蒙小安冷聲道。
“抱歉!”阿宇沒有收回天劍,非但沒有收回,左手又出現了另一柄,抵住蒙小安的後心,對準心髒的位置。
“你真想殺了我?”蒙小安冷笑。
“我做不到。”阿宇道,“但是天劍可以。”
蒙小安眯起眼睛,回味這句話,然後望向老人。
老人點了點頭,承認道:“他的確做不到,不過天劍確實可以。”
老人能夠改變領域內的規則,但通過規則直接控製天劍的意誌時,得需要經過阿宇這一道關。
因為天劍的意誌算是獨立的個體,它們隻是和阿宇建立了聯係,想要控製它們,就要先控製阿宇,即便能夠強行控製它們,期間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延遲。
而這一瞬延遲,足夠在這麼短的距離內殺掉蒙小安。
“你想做什麼?”蒙小安陰沉問道,已動了怒。
“雲烈不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去。”阿宇道。
“為什麼!”蒙小安道。
“他是軍人。”阿宇頓了頓,緩緩道:“很不巧,我也是軍人。”
軍人之間的戰爭,無需別人參與。
唐遠和蒙小安屬於一類人,阿宇和雲烈,則屬於另一類人。
每一類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兩者之間,可能存在某些不能溝通的代溝。
就像謀士從來不懂一根筋衝殺的士兵,到底腦袋瓜子在想什麼,也不懂吃了敗仗以後為什麼不投降,以求日後東山再起。
是的,謀士不能理解這些。
但身為士兵,是完全能夠理解和讚同的。
這在謀士眼中被稱為愚蠢至極的行為,在士兵眼中則是一種榮耀。
寧死不屈,和委曲求全,本身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詞意,不是麼?
“愚蠢!你知不知道唐遠究竟想讓他做什麼!”蒙小安道。
“不知道。”阿宇道。
“告訴你,隻要他活著,十萬大軍就像一根錐子一樣,插在你的心髒!隨時能夠壞你根基,所造成的損失,是你至少十年無法彌補回來的!”蒙小安道。
“我知道。”阿宇道。
“既然你知道……”
蒙小安還沒說完,阿宇搶聲道:“打仗輸了,別無怨言。”
“迂腐!”蒙小安怒罵。
“軍人隻服從軍令,這本就是一件迂腐的事情。”阿宇道。
“你也跟著迂腐?”蒙小安道。
“有何不可!”阿宇道。
“就憑你這樣的想法,還想做大事!”蒙小安道。
“我從來沒想過做大事,隻想活得自在些。”阿宇道。
“哼哼!自在?不夠狠,哪裏來的自在?你要是不夠狠,早他媽死了,還想要自在?我呸!”蒙小安事態了,他實在沒辦法和阿宇溝通,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些人都是死在我的劍下,因為他們對我動了殺機,可是雲烈還沒有。”阿宇道。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除掉後患你懂嗎?他的兵馬已經殺過來了,這難道不是開戰了嗎?”蒙小安道。
“他既沒有動饒城絲毫,也還沒對黃沙鎮不利,怎能算是開戰?”阿宇道。
“但他是唐遠的人!”蒙小安道。
“在弄清楚唐遠到底想做什麼之前,他還不能死。”阿宇道。
“哼!你別自欺欺人了,你保他性命,難道是想投石問路看看唐遠的計劃麼?不!你隻不過是在為自己愚蠢的善良找借口罷了,可笑的是,你和他半點交情都沒有,就因為雲從龍,你就要救他的父親,你這樣的人,在修界就是最大的蠢貨!”蒙小安咆哮道。
老實說,蒙小安說的一點不錯。
就連諸葛狗爺和其他豪俠都不得不承認蒙小安說的很對。
如果今天雲從龍不在這裏,這裏沒人會幫雲烈。
不是說他們做作,更不是做給雲從龍看。
而是在修界混,多少得遵守些規則。
朋友的朋友,不算朋友,朋友的親人,與自己無關。
隻要不是直接牽涉到朋友和親人的,凡事量力而為,就算袖手旁觀,事後被雲從龍知道,雲從龍也能夠理解,甚至根本無法責怪他們。
修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每個人的圈子大多已經固定了,其中牽涉到的恩怨情仇,能避免的,則去避免。
換句話說,總不能為了一個打了幾杆子的熟人,去得罪另一夥打了幾杆子的熟人吧。
要真這麼做了,反而不厚道,叫多管閑事。
而多管閑事的人,是非常遭人恨的。
若孤家寡人倒也罷了,可拖家帶口的,日後難免遭到報複。
這樣一來,反倒因此連累了親人朋友,值得嗎?
肯定不值得。
所以在場間,雲烈和他們並不相熟,他們不該幫助雲烈,阿宇更不應該拿劍要挾蒙小安。
不厚道的是阿宇。
蒙小安沒錯。
稍微明事理的人,都知道這點。
偏偏阿宇卻是個頑固,不肯認錯。
“他說的沒錯,你的確不該救我!”雲烈忽然說道,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若屬真心,的確很了不起。
“聽見沒!蠢貨!”蒙小安道。
“聽見了,可我一定要這樣做。”阿宇依舊堅持,難道他是為了繃住麵子才不肯定撒手?
“為什麼?”雲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