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1)

大約八點鍾左右,我在沈陽站登上了沈山線的381次列車,直接上了第九節車廂。

就在我透著車窗看著窗外的那一刻,眼前熟悉的景物,一下子把自己的記憶,拽回到一九七一年十二月的那個寒冷的嚴冬……

六年前,就是這個時間!就是這個車站!就是這節車廂!我和同學們背著行裝,拿著紅寶書,懷著改天換地的理想,充滿革命的激情匆匆地登上了這趟列車。

那天的場麵是相當的壯觀!整個車站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這邊有醒目的巨幅標語,那邊是耀眼的紅旗招展,革命的口號和革命的歌曲聲,此起彼伏、響徹雲天。

然而,今天已看不到那催人的獵獵紅旗,聽不到了歡送的鑼鼓聲聲。熱烈的場麵、激動的場景已雲消霧散。那些喊著讓盤錦快變、大變、巨變的知青領袖,大部分都已回了城;張貼紮根農村幹革命決心書的人,已在城市結婚生了娃。

這會兒,自己覺得好像是被騙了的小孩兒,被扔在了被騙的路上。

我隻身回到青年點後,拋開了幻想,絕了回城的念頭,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勇氣,讓我決心和那些黑了心的老農帶青幹部鬥到底!

出乎意料的是回青年點一月有餘,連隊和大隊對我追殺指導員,衝擊大隊部,沒有任何說法,悄無聲息。

葦場蹲點的郭主任悄悄地離開了大隊,張指導員匆匆滾蛋回了家,再往後大隊的董副主任、李副主任也都沒了蹤影。

這讓我再次潛下心來,撿起了中篇小說《不平靜的春天》的第二稿,開始了默默地寫作。

這會兒,二連已調來了新的指導員,是複員回鄉的軍人。他盡管努力地做了一些工作,連隊的局麵還是每況愈下。那時新老青年的精神已經沒有了支撐點,白天基本無人上工,青年成幫結隊回家。秋收時,一百多人的連隊,幾百畝水田,隻拉回了一車稻穀,成了那年當地最大的笑話兒。

一些男女青年不知廉恥,一對對地白天在一個被窩裏,同在一室嬉笑打鬧,自誇著*的技巧。許多青年無所事事,一幫幫地跑到十裏八村去尋釁滋事。安分守己,出勤上工的老實人受人鄙視,而說打就撈、強搶橫奪的點霸,卻受到眾人的推崇。

連隊喪失了平時的紀律,青年沒有了行動的準則。榮辱不分,黑白顛倒,致使青年點全麵失去了控製,整個連隊成了爛攤子。

一天早晨,幾個七一屆的老知青進了我的屋,幾乎是破門而入。

我看著他們氣惱的臉色,止住了手中的筆。

第一個說話的是聶連學,悻悻地對我說:“你寫那玩意有啥用,能回城咋的?別寫啦!大夥商量好了,一二三連的老青年一起上訪。”

還有一個已經二十八歲的女知青叫孫曾環急切地說:“咱們老青年跟新青年軲轆不起,不能再這麼糗著啦。”

聽到上訪,我馬上表了態:“我簽名!”

老青年陳國英在旁邊笑了,說:“咱們來找你,不是讓你簽名,是讓你牽頭。咱們這些人就你能說會寫,就領著大家走一趟吧。”

這些人都是我的老友,又都是相憐的苦命人。同時我也覺得再不走出去,老青年就是坐以待斃。再說過去一直是我一個人撲騰,現在這麼多人想到了一起,自己怎能不動呢?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大家的要求——拉隊伍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