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 / 1)

晚上六點鍾,我準時上班來到了新的工作崗位——鍋爐房大煤場。上空懸掛著的幾盞白熾燈,把作業現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眼前的煤堆,仿佛是一個龐然大物,矗立在我的麵前。

再看幹活的人馬刀槍:加我是四男四女,兩把大鎬,兩台手推車。具體分工是,男的刨煤裝車,女的是推煤卸車。整個工作是鍋爐房最苦、最重、最讓人瞧不起的活兒。

四個女的是新近分配的七五和七四屆畢業生,男的都是有五年以上工齡的老職工。

我向他們報了自己的姓名,隻有兩個女的點了點頭,其餘的人連眼皮都沒撩一下,沒有人和我說一句話。他們的表情木訥,現場的氣氛沉悶。這也許是他們每天從事無望的勞動,過著沒有奔頭的日子的緣故吧。

他們的作業勞動讓我堵心,男的刨煤下鎬時,好像出力怕吃虧似的,鎬鎬無勁,次次無果。偶爾下來幾個凍煤的邊塊,被女的懶洋洋地裝上了車,推進了鍋爐房。

我二話沒說,操起鎬掄了起來。自己采用青年點時,在農村田間基本工程學來的兩邊鎬頭開縫,中間鎬尖持重的三點式的刨鎬方法,一會兒工夫,大塊凍煤刨了一地。

幾個男的這才跟我搭了話兒:

“夥計行啊,是個刨鎬的行家呀。”

“照你這麼刨,都用不上我們了。”

其實,我真不願意看他們卷煙嘮磕,下鎬不使勁的樣兒,更讓我煩心的是在旁邊咋咋呼呼的礙事。索性回了他們的話:“今晚我一個人刨,明晚是你們的事兒。”

幾個人一聽三對一包活,樂不可支地走了。

我專心致誌地找著鎬的落點,認真地刨了起來。龐大的煤堆,瞅著嚇人,實際上刨出了大角,順勢展開,便如同篩網一樣,拆一空而破全身,大塊大塊的凍煤,開始傾瀉下來。不到二十分鍾的工夫,就把鍋爐房當班所用的煤供足了。

幾個女人也都回去了,剩下我一個人還是住不了手。自己把多年來的壓抑、鬱悶、憤懣,太多的不平和不如意,全都集中在了鎬尖上。掄起鎬是那樣地暢快,刨下去是那般地解氣。

十點多鍾,我不知不覺地把煤堆南坡的凍層,全都刨了下來。自己站在煤堆上麵,仰望上空繁星點點,俯瞰下麵萬家燈火,別有一番詩意。

這會兒,我全身的汗出透了,脫了秋衣,脫襯衣,最後光上了膀子,大有天下舍我其誰的英雄氣概。

那天已是臘月的天氣,我不僅沒有一絲冷意,反而是全身冒火,感覺有使不完的力氣,隨即,破開了東坡,又拿下了西坡。天大亮時,我攻下了最後的北坡,如山的大煤堆被我整個揭了蓋兒。

第二天清晨六點多鍾,正是司爐、供煤、維修、儀表檢測、交接班的時候,諸工種幾十人圍著開了花似的大煤堆,驚詫地看著、議論著……

我從煤堆頂端的熱氣騰騰的霧氣中走下來,人們仰視我的目光,不遜於看著景陽岡走下來的武鬆,因為我這一晚的勞動量,那可是四個人一個月的活呀!

一個司爐工跑了過來,見我這陌生的麵孔喊道:“哪來的師傅?神人啊!”

我的眼睛恰好掃到了昨天嘲笑我是老屯的那幾個人。我不無用意地笑著答道:“不是神人,是老屯!”

聽了我的話,那幾個人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