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1 / 2)

第二天上班,我向隊工會領導認認真真彙報了段長冷漠的態度和段工會消極的工作狀態。看著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屋裏的另外兩個工會幹事咯咯地笑個不停,後來簡直笑得不行了。

文藝幹事小鄭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姑娘,擦著笑出的眼淚說:“明達大哥你可太好玩兒了,這工會的狀態可不是咱一個單位的事兒。沒聽說嗎,工會工會吃飽了就睡,你還害怕閑著呀?嘻嘻……”看她的那眼神兒,我就是個傻帽兒。

後來我知道了工會是個肥缺的部門,表彰先進的獎品,組織有獎比賽,困難補助資金,年節遊藝活動的經費等都是出自工會之手。每有活動,工會幹部都會獨得一份。在三十八元六掙死工資那個年代,在工會工作著實是一個炙手可熱的美差。而且工會幹部既無生產指標壓力,又無質量事故的責任,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工作狀態已成普遍現象。哪有我這樣的,沒事找事,上趕著為自己攬著差事兒的,不叫傻帽才怪呢!

但當時的我,絕對不想安於這種現狀,還未到而立之年就躺在了溫床裏,對於我是相當可怕的事情。

我決定必須走出辦公室,投入生產第一線,學點真本事。因為這是我的長遠之計。

負責勞動競賽的工作,讓我有充分的理由深入施工現場,我主動接觸工人,了解工人,親近工人。那陣子無論哪個區段都有過我和工人一起幹活的身影,很快就和施工現場的工人稱兄道弟,打成了一片。

一天,我很早就來到了施工工地,見到段部圍了一大堆人,還有哭喊的聲音。我急匆匆走到近前,原來是油工班的工人張亮,領著媳婦抱著孩子給段長下著跪,哭訴著和家裏人同居一室被攆出來的苦處,要求段裏給點舊木料和磚頭,幫他蓋個屋。

段長抽著旱煙,看來也是話說盡了,不耐煩地扔出了一句:“你找公司我也管不了,這段裏一百多號人,哪家不是幾輩同堂!”

母親和孩子的哭聲讓我心如刀絞,周圍的工人無不潸然淚下。一個老工人披上工作服,一邊走一邊歎道:“老公公和兒媳婦擠在一鋪炕上,活得不如畜生!”

晚上下班,我約了段裏工會的李主席來到了張亮的家。這是珠林橋一帶的居民區,一片片的平房,因為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家家的小煙筒比賽似地往上躥著煙,簡直成了煙的世界。

進到張亮家的小院裏嗆得我直咳嗽,隻見她的媳婦站在門外麵,麵頰上還掛著淚痕,正被張亮的母親數落著:“不是我們老人容不了你們,你說說就這屁大的地方擠著六個人,大人湊合著還好說,這又添了個崽子,晚上鬧得誰都睡不了覺。一家子人上班困得直打晃,他弟弟開著大貨硬是把人撞了,弄百分之百的責任,這要是在監獄蹲個幾年……”

老太太見屋進來了人,止住了話語,張亮馬上把我們迎了進來。我看到了屋裏的全貌:這是一個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條形屋,北門口截了一個兩平方米的灶間,然後是通長的一鋪炕,中間隔了一個炕櫃,擠出三延長米的地方是張亮一家三口的世界。

當我們落座的時候,扶著炕沿的手滿是灰土,屋子有些陰冷,這是一間承載過幾代人痛苦的百年老屋。

這時,外麵進來一個夾著飯盒的老工人,他是張亮剛下班的父親。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像個花甲老人,有著幾道深深皺紋的臉,布滿了愁雲,沒有一點下班後的輕鬆和愉悅。

張亮向父親介紹了我們的身份,沒想到老人一下子把飯盒扔在炕上,撲通給我們跪下了,哀求道:“救救我們一家吧,都說工會是工人之家,我們的日子太難啦!”

剛才張亮母親的嘮叨,已經讓我知道了張家的境況。我很理解老人這一跪,但怎敢領受,急忙扶起了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