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來了消息,決定給司徒單獨出書,不是自費的這種,這無疑是個好消息。責編劉小偉要求見見司徒,並且讓他看一看設計的封麵,我當然非常高興,答應劉小偉前來看他。我把這個消息去病房告訴司徒的時候他孩子般的跳了起來。而且又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紙說是他新寫的詩非要念給我聽聽,我坐了下來。
一
哦,下雪了,正當我在
紛紛揚揚的大雪中獨自徘徊
親愛的,你像一陣風裹著的雪團
砰的一聲撲進了我的胸懷
哦,親愛的,你不再是個女孩
連鬢角也被無情的歲月染白
可茫茫風雪中,我猛然發現
你重現了年輕時身披婚紗的風采
人生就是場感情的暴風雪
我從詩情畫意中走來
二
凜冽的暴風雪中凍僵的手指扳動著
車輪的輻條,移動著曆史的輪胎
大汗淋漓,耗盡青春的年華
前進的距離卻是寸寸相挨
抬頭風雪漫漫,腳下白雪皚皚
小風吹過,哆嗦得叫你說不出話來
可要生存就得在苦寒中繼續抗爭
這就是孕育著精神的冰和雪的年代
人生就是場冷酷的暴風雪
我從冰天雪地中走來
三
這首小詩完成的一刻
結束了一場精神的折磨
別錯認為我不修邊幅
其實我早已失魂落魄
沒人能理解你此時的心境
沒有人傾聽你真誠的述說
也沒有朋友趕來相聚
喝一杯,以得到一時的解脫
清茶一杯,自斟自酌
生活清苦算不得什麼
最怕感情的大起大落後
獨自一個人承受寂寞
年年如此,日月如梭
遠離名利也遠離汙濁
就這樣在荒涼僻靜的一角
我寫我心中想唱的歌
念完詩,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見,又向在等待我的鼓勵,我的眼睛潮濕了。我明白,這是他情感的火焰點燃了,詩人身上詩歌的靈光湧動起來了,我不知道他這是寫給誰的,但是我感到一種快樂的恐懼。
這時,手機響了,劉小偉意見到了門衛室,我讓司徒等著,我趕忙去接。按照康複中心的規定,客人探視外出要簽字擔保,劉小偉做了這些手續,非要拉著我們去外邊吃飯。
中心附近的一個小餐廳,人很清靜,要了四菜一湯,還有一些啤酒,司徒不斷的抽著煙,一隻接著一隻,根本用不上打火機。劉小偉找服務員要了幾個火機遞給司徒,司徒說:“不要這個,這裏不讓用發火機,連香煙也要一隻一隻的找護士要才能抽的。
抽著煙,司徒不斷的給劉小偉講詩,一談到詩他眉飛色舞,依然神采飛揚地談論著對詩歌和歲月的感受,我有一種興奮和沉重同時伴隨的感覺。
我讓司徒吃飯,這是他才歉意的笑笑,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生命以如此近乎殘忍而完美的方式表述著生命。劉小偉的眼裏不時的閃現著淚花。是的,司徒在精神病院裏的生命抗爭,無意間構成了與整個當代中國詩壇的原質對峙——在茫然而寒冷的夜空,一陣陣呼嘯的聲音,在狂書著詩歌血性的出處。規定回去的時間到了,司徒吃過飯以後,眼裏閃現著快樂的神韻,我暗示劉小偉不能讓他過於激動,於是我們送他回去。樓門“哢嚓”一聲鎖上的一刻,一轉眼他仿佛進ru了另一個世界。
與劉小偉分手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心靈中的掙紮,而我已經習慣了,隻是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反複的說:拜托,拜托。劉小偉深深的點著頭,含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