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決定了？”關俊彥並不挽留，他不會強人所難。他是一個驕傲的人。
嶽琳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跟學校說，下學期讓你回，”
“老師，”嶽琳打斷他，在後者已經爽快答應的時候。“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上您的課。”她的辭行突然更加決絕。
“學校有學校的手續，不是你跟我說了就，”關俊彥有些火，但依舊忍著。
“老師，”她再次打斷他。“其實我已經跟學校申請了。應該馬上會有結果。”
“為什麼？”
“因為～我跟學校說，我不想接受一個不能彈琴的老師的指導，如果～不立即更換導師的話，將向教育局投訴海星誤人子弟。”停頓。“其實這也不算是秘密對嗎？老師！”這是嶽琳今天，不，應該說她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如果她知道幾分鍾後會發生的事情，她一定會為此後悔不已。
“……”沉默。
沉默中隱約有一個聲音正在升騰。它難畫難描，就像幾顆氫氧化納無意間濺在了一條再細小不過的傷口上的聲音。皮肉在一瞬間蒸發，泛起微小的泡沫，升出一溜淡淡的水汽。過後皮肉變成了被熔岩親吻過的焦土。
再創之痛往往要勝過初創的痛苦，憤怒在他的心中熊熊地點燃。沉默讓它悄無聲息地燃燒。
“叮鈴鈴”這時候下課鈴聲響了，終結了沉默。可能是喇叭受潮了吧，平日爽朗的鈴聲，這會兒跟帶了毛刺似地紮耳。
嶽琳拿起書包，給關俊彥鞠了個躬，之後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並不回頭說：“老師是好人。因為遇到老師，而感到被拯救的人我想遠不止我一個。”鈴還在響，很急很燥，急得像在催命，燥得讓人心荒。“對於在沙漠中找出路的我們來說，您的出現無疑是綠洲，所以老師您沒有錯。綠洲是沒有錯的。所以錯的是我們，是我們把綠洲當作了旅行的終點。”鈴聲戛然而止。在某一個毛刺還在呱燥的時候。“是遺忘了出發的理由的我們，終究把綠洲變成了泥沼。”分外清晰。之後她揚長而去，最終沒有回頭。
門砰地關上，刷著黑漆沉重的門，在她身後結結實實地合攏。就像以後都不會再打開了似地，牢牢地鎬進門框。借著從窗口撒進來的陽光，關俊彥的消瘦的身形被囫圇地映在黑漆的木門上。和沉默一樣，它好像也在掩飾著一些什麼，或者是在孕育著什麼，有或者，是等待著什麼？就在下一秒鍾……
下課後的走廊變得熱鬧起來。學生們紛紛踏上走廊，那條灰不拉查的漫長的甬道，顯得不再像幾秒鍾前那樣，因為靜而更加地漫長了。
隨著人流，關俊彥走出教室也來到走廊上。在走廊一頭的窗戶前麵停下腳步。其實他已經可以下班了，今天他已經沒有課了。但他似乎並不急著回去。
嶽琳是由他專門指導的為數不多的學生中的一個，而現在已經不是了。他又少了一個學生。以後他周六就不用來上班了。這聽起來似乎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兒。他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包煙，然後攢動了兩下煙盒子，一根香煙出溜出來，他抽出來點上火。煙絲在火焰裏迅速地卷曲。是的，他是應該慶祝一下的，以後周六他能睡懶覺了，可以和兒子一邊享受晨光一邊愜意地散步了，而不用就算天上下刀子，都不得不來上班了。雖然今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可，誰能肯定說，下個禮拜六它就不會下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