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抒*彩濃烈的自敘傳
五四時期另一大小說體式是由創造社成員創作的“自敘傳”小說,鬱達夫的《沉淪》是其代表作品,而他的《蔦蘿行》在自敘傳外還兼有書信體小說的特點。雖然文本沒有一般書信開頭的稱呼和結尾的署名,但以我們關於書信體小說的定義去衡量,有敘事主體“我”,有告白對象“你”,同時具有傾訴性特征,所以它是一部省略了書信表麵格式的書信體小說。這從《蔦蘿行》所收入的《蔦蘿集》前著者的“獻納之辭”中也可看出來:
風雨晦明之際,
作我的同伴,作我的犧牲,
安慰我,仕奉我的
你這可憐的自由奴隸喲!
請你受了我這卑微的獻納罷!
在這幾張紙上流動著的,
不知是你的眼淚呢?還是我的血?
總之我們是沉淪在
悲苦的地獄之中的受難者,
我們不得不拖了十字架,
在共同的運命底下,
向永遠的滅亡前進!
這幾張書就算了你我在途中,
為減輕苦悶的原因,
偶爾發的一聲歎息罷!
奉獻與
我的女人
著者
一九二三,七月二十八日
小說是用丈夫給“我的女人,我的不能愛而又不得不愛的女人”的長信形式寫成,基本上以作者自己的婚姻經曆為藍本,人物也是一以貫之的零餘者形象,“一個生則於世無補,死亦於人無損的零餘者”是小說中主人公在審視自己生計無著落,婚姻不美滿之後對自身的評價。書信體的敘事將“我”對於同病相憐的妻子的感情,毫無保留地流淌於筆端,這不是那種令人激情蕩漾的如火愛情,而是貧賤夫妻間的人性真情。發自肺腑的訴說使閱讀者幾欲落淚,每讀這部作品,總是聯想起朱自清的散文《給亡婦》,它們都是用“至情”寫就的“至文”,而之所以能夠引起這種聯想,除了情感的相似,相同的書信文體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除上述幾部作品外,許地山《無法投遞之郵件》(1923年)是由幾封書信組成的超短篇小說集,最早發表在《小說月報上》,如作者在“弁言”中的說明,它們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而投遞不到,但隻要作者的情意表示出來了,也算它遞到了。這倒也符合文學接受理論,作者隻負責寫作品,接受是讀者的事,與作者已經沒有關係。其文本內容偏重於反映愛情生活和心理,知識分子亦哀亦怨、*自嘲的情緒氛圍濃厚,多是生活中的一兩個鏡頭或有意義的細節以及作者的一些思想片段,六七百字的篇幅其實很難構建一篇情節完整的小說,這也從一個側麵反映了剛進入文壇的小說特別是書信體小說的稚嫩。另外有章衣萍的《情書一束》中的《鬆蘿山下》,寫校園中女學生的同性戀傾向,《阿蓮》描述下層貧苦女性的生活和情感,它們同時抨擊了封建禮教的虛偽及其對正常人性的壓抑。
綜合以上論述,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五四文學的開端期,小說登上文學正宗地位,書信體小說也在本國書信文學的積澱、西方文學的影響下濫觴,雖然是新鮮的文體樣式,但其文本所表現的內容與整個五四小說是同步的。“中國現代小說從一開始就肩負了沉重的社會使命,以至於後來形成了擔負社會使命的小說和不那麼強烈地擔負社會使命的小說的對峙。”書信體小說亦是如此,從“問題小說”開始就與社會現實緊密相連,當進一步發展進入繁盛期,愛情類小說多有沉溺於二人小天地之作,加入革命因素後其社會意義就深刻得多了;而以知識分子生存狀況為題材,對社會生活各層麵進行如實描述的作品,其使命感則是不言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