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與愛較勁(1 / 1)

我在作文本上,專心致誌地畫著一隻老鼠的時候,突然間,耳朵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揪起,鑽心的疼痛。

我“啊”的一聲尖叫,迅速抓住那隻揪我的手,試圖來緩解一下疼痛。可是,我的身子早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這才放了手。

“爸,你怎麼能這樣呢?”我的臉憋得通紅,不滿地大聲咆哮著。

“別在學校叫我爸,叫田老師。”他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同樣的憤怒。

“田子青,你給我站一邊去。”於是,我被罰站,教室黑板上掛著我畫的老鼠,笑眯眯的樣子。

晚上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對他說:“田老師,以後你給我留點麵子行不行,別總動不動就擰耳朵,你還是優秀教師呢?”

他又咆哮著:“在家裏叫我爸爸。”

他胳膊動了一下,我本能地向左側閃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巴掌並沒有橫飛過來。

他把椅子向我跟前挪了挪,他說:“說到麵子問題,咱倆還得好好說道說道,遠的不說,說近的,就你們班那個程敏,她媽媽和我一個辦公室,人家程敏每次考試門門第一,而你呢,上課貪玩,總是被代課老師抓住,就連我的課你也在玩,今天的作文,你隻寫了一個題目:我最尊敬的人,底下畫了一隻老鼠對吧,我就納悶了,你怎麼就對作文一點興趣都沒有呢?你讓我這個語文辦公室主任的麵子往兒哪擱呢?”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摔門而去。

說真的,太羨慕那些父母不在身邊的同學,每天自由自在。我感覺現在最鬱悶的是,有一個當老師的爸爸。再說了,我真的是怕寫作文,每次別的同學寫兩三頁了,而我總是把筆杆咬在嘴裏,都咬出牙印了,也找不到一點兒靈感。

我感覺,我和他前世肯定是一對冤家,都說冤家路窄,沒想到,窄到每天要進同一個家門,還要管他叫爸爸。

初中終於畢業了,我的數學滿分,語文剛及格,原因是作文隻得了十分,他對我說:“田子青,你能不能給我爭點氣啊?讓我在別的老師麵前說話也硬氣啊,你,你你,你就是我的軟肋。鑒於你這種情況,你這次上一中吧,離家也近,這邊有好幾個老師都是我的同學,也好有個照應。”

“什麼?你管我還管得不夠嗎?還要讓你的同學來管我?對不起,老田同誌,你就是我的地獄。現在,我是我,一個單獨的個體,不屬於任何一個人,我有我的選擇。我要自由,給我點自由行不行?”我雙手抱著頭,歇斯底裏的狂喊著。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出了門。我聽見了他深深的歎息。聽到他的歎息,我沒有同情,反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一種勝利者的快樂。

我知道,他不言語的時候,是他內心最焦灼的時候,也是我最自由的時候。我根據自己的意願,如願進入了二中,一個遠離家、遠離他的學校,學校要求所有學生住校。

我終於自由了。

開學後的第一周,我便開始尋找自由的感覺。我鑽進了網吧,打通宵遊戲,連續十天都找不到人,還欠了網吧很多錢,我隻有回到宿舍去偷同學的錢,結果被學校保安抓住,我一著急,想逃走,把保安打了個“熊貓眼”。

最終,我還是在劫難逃。

學校打算開除我。

這一下,我慌了,我急忙跑回家,低下頭求他。

他這次沒有打我,拉上我就直奔學校,他挨個找學校的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他低下頭,唯唯諾諾地給每一個人遞煙。

我們現任的校長,是他曾經的學生,而他卑微地給每一個老師鞠躬,嘴裏不停地說:“再給孩子一次機會吧!”

我拉著他的手說,“爸,我不上學了,咱回家吧!”

他一把推開我,依然向每一個老師求著情。

校長終於感覺到了他的誠心,說,“行,在全校師生大會上作檢討,並留校察看,必須保證第一學期期末考試進入全年級前三百名,否則,求誰也沒用。”

他連連答應著。

出了學校的門,看到他矮胖的身材,花白的頭發,我終於忍不住了,鼻子一陣陣發酸。

我說:“爸……”

他伸出一隻胳膊,緊緊地摟過我說:“兒子,別說了,爸懂!”

我才發現,我早已高過他一頭。此時,我決定,再也不和他較勁了。

不再與愛較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