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屬於“剩女”一族。認識她,是在北京開筆會回來的火車上。她拎著兩隻碩大的皮箱,上火車的時候,我見她一個人提拉了好大一陣都拎不起來,順手幫她拎起,她連聲說著“謝謝”。
雷米非常善談,給我講起她這七年在北京打工的經曆。
她說,七年時間流浪在外,走時,才二十四歲,沒想到,已經過而立之年了。
陌生人之間,也許沒有了太多的顧慮,我問她:“你一個人嗎?”
她笑著說自己屬於人們說得那類“白骨精”式的人物,男人們會卻步,而她自己,似乎也沒有想找男朋友的那種感覺。
火車一直往西安的方向開,她打開了話匣子。
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最終也隨風飄散了。
那年,她堅信愛情,就如同善男信女相信佛祖一樣。男朋友是她的大學同學,畢業時,兩個人信誓旦旦要地老天荒。可是沒想到,她卻不願意和他在同一城市工作,因為感覺那份沉悶的工作,會把她想要飛翔的心囚禁。
雖然他們像分飛的鳥兒一樣,身處異地,但各自卻編織著最美麗的夢想。
然而,時日已久,她想訴說在工作中遇到的不公平待遇或者想他時,隻能用3g的手機,訴說著她的相思。
而他,也漸已疲憊,時間讓空間也延伸了。
她發現,男朋友的枕巾上有另外女人的發絲。哭,瘋狂地哭,流盡了一生也不曾流的淚水。最後,酗酒、抽煙,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直到昏過去,被送往醫院。
她醒過來之後,又一次打著背包離開,當了一個北漂族。
剛開始她去一家雜誌社當編輯,看起來非常輕鬆的工作,卻累得人幾乎虛脫,薪水也隻夠一日三餐和房租。
一個人的日子苦,但她一直咬著牙撐著。被老板炒過三次,自己炒老板三次,六出六進。最後,業務慢慢熟悉,北京的人際關係網絡也一點點擴大,終於下定決心,創辦自己的文化傳媒公司。
她開始招兵買馬,但前提條件有點不近情理,員工三年之內不準結婚,五年之內不能生孩子,這樣才能和公司簽合同。
好多員工背地裏罵她男人婆、女巫。她不管這些,她自己首先做到不接受任何一位男士的鮮花和噯眛的眼神。
她曾經碰到一個業務單位的副總,人長得高大也帥氣,送她玫瑰和鑽戒到公司,被她拒絕。那男孩鍥而不舍,直到第一百次敲過她的門之後,轉身離去。
他走後,她才發現,雖然沒有擁有,卻也失去了。
關鍵是已經習慣了被他追的日子了,心裏莫名的空落。這才記起打他的手機,卻早已撥不通那個號碼。
公司的效益越來越好,她的心卻越來越累。
累到極點了,她就一個人悄悄收拾好行囊,關掉手機,開著車去海邊旅遊。
穿著比基尼遊泳,酗酒,租一間海邊的房子,有時候睡上三天三夜,大哭過,大笑過,疼痛與軟弱卻不曾表現給身邊的人,想把強悍的一麵留給別人。
然後,擦幹淚水,像沒事人一樣,回到公司老總的位置上,叱吒風雲。每天忙忙碌碌,混在商戰上,在如林的男人們當中,簽合同,談判,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遊刃有餘。
她在給陌生的我講述著自己的故事,似乎忘記了戒備。可能,我們隻能是匆匆過客而已,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吧。
兩個女人,在火車的臥鋪上,都平躺著望向天花板。
說起年齡,發現我們竟然是同一年出生,隻是月份不同而已,然而,我的人生軌跡卻平凡得讓人欷歔。
上學、找工作、結婚、生子、完成了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四個階段。我打開數碼相機,給她看我們全家的合影。
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淚光,但最終沒有落下來。
車到西安,我幫她拎行李,發現站台上一個高大斯文的男孩,在遠遠地朝她招手。她轉過身來,對著我揮手說:“常聯係,愛情回來了,是那個送我玫瑰和鑽戒的男孩。”
時光穿梭著,突然一日,接到一條彩信,打開一看,是他和她的婚紗照,看上去很幸福。打電話問她接下來什麼打算,她說已經賣掉了北京的房子和公司,在西安結婚生子,過一個平凡女人的生活。和她說起愛情,她說就像得了一場重感冒一樣,隻有放下姿態,把自己低到塵埃裏,愛情是會回來的。
我在電話這邊,無聲地笑了,那笑容是發自己內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