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說是時候下山了。
他說今日有人來接她。
他還說自己身體恢複快得蹊蹺。
沁蘭有一雙洞悉一切的眸子,那麼敏銳,仿佛輕易就窺到了他心裏的謊。
她嘴角勾起弧度,“誰來接我?”
繁側耳聆聽片刻,“他來了。”
幾乎用奔,沁蘭跑到前廳門口的斷崖,這裏一眼能看到山腳。
夕陽慢慢沉沒的地方,一個黑點緩緩接近放大。
有人逆風而來,長袍翩飛。雖帶著長途跋涉的倦容,但唇角弧度勾勒出少有的沉穩與從容,腳步矯健有力,一步步仿佛踏在心尖上。
他臉上發間都有塵土的痕跡,可是,他的眼睛,那麼明亮,美到夕陽失色。
他天生是個王者,君臨天下。那與天地和諧如一、無勝於有的氣場足以令天地動容、萬物驚歎。
他直視沁蘭的眼睛,不回避,不緊迫。
他說著“沁蘭,我來接你。”時就如同山間的風呼嘯而過。
沁蘭的捏緊的拳頭鬆了鬆,掌上已有了深深的幾道指甲印痕。
誰也看不見的角落,才堆築起來的希翼悄然瓦解。
被司堯擁入懷中那刻,有種感覺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鼻端,嘴上,舌尖,連腦海都充斥著讓人舒心一笑的檜香。
司堯用披風將她裹住,風把發絲托起,纏繞。
遠遠看去,相擁的男女像是一隻牢不可破的繭,任夕陽覆上一層暖黃的光暈。
讓人心生痛楚的美感。
心琪抽泣一聲靠在玉塵肩上。
繁深邃的眼裏看不出情緒。
而芙蓉則不自覺攥緊了袖口。
各人心思各人量。
木偶一樣被人折騰來折騰去,又是梳髻,又是彩絛玉帶,雖然銅鏡照得人影過於模糊,但還是能看到裏麵一個打扮端莊的宮裝美人,俏生生站在屋中央。
“太子殿下。”一排人俯身在地,沁蘭轉身就見一身暗紅,妖孽到一塌糊塗的司堯。
他倚在門口,一口牙整齊燦白。
“你適合這麼穿。”他上前執起沁蘭的手,將她帶出門外。
一路到了天墒,天就漸漸熱開了。
隻見這裏佳木蘢蔥,奇花熌灼。此時夏初,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
穿過花園,正對錯落的亭台樓閣,池館水榭。
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它們皆以門窗隔扇相透。屋頂是柔和雅致的曲線,覆以青灰瓦或琉璃瓦,像一個輕巧而美麗的冠冕。
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路過石橋,漢白玉砌成。橋下翠荇香菱,搖搖落落,非素常逞妍鬥色可比。
沁蘭一時忘情,停下腳步。
司堯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幾乎貼著她的鼻尖說道:“喜歡嗎?來,有件東西給你看。”
穿過疏影濯濯一片茂林修竹,一座玲瓏俊秀的閣樓探出頭角。
隻見四麵抄手遊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小巧別致。
近了異香撲鼻,仙草奇藤,牽藤引蔓,累垂可愛。
滿是夏蟬的樹下,站了一串拿長竹竿粘蟬的內侍。見了他們便紛紛跪拜。
“小姐!”霽月一腳跨出門,看見沁蘭就如同放飛山林的燕雀,別提多樂了。
對了,還有擼著袖管滿頭大汗探出身來的喬生。
三人相視,笑開了嘴。
“來,小姐。你來看!”霽月非要拽她進屋,沁蘭拗不過,隻得抱歉地朝司堯點點頭,跟著她進去。
房間四角立著樺木柱子,四周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青色紗簾隨風而漾,香爐離升起陣陣嫋嫋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房。
裏麵用具全照閨閣置辦。精雕細琢檀香木的架子床,錦被繡衾,簾鉤上還掛著小小的香囊,散著淡淡幽香。
靠近窗台是一張花梨木桌。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的陽光,零碎地撒在珊瑚筆格上。
文雅、精巧,不乏舒適。可見布置者花費了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