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蘭預料錯了。
司堯這氣不是全消,而是隻消大半。
天天來,嫌吵。突然沒人耍寶,似乎做什麼事都缺了一味。
她自然想不到,惹了司堯的竟是自己一句客氣的“給你添麻煩”。
同樣的事情,若放在舒玄身上,肯定獨自神傷,自我折磨去了。
可遇上這個祖宗,他消失些日子已算是手下留情。
再美的景,都會厭;再香的食,也會膩。
身邊老那麼幾個麵孔,所有花草湖廊也變得不再新意。
在這精致的牢籠裏細數日子,時間就不會隻如河流般慢慢流淌,而是脈搏裏的血液。
沁蘭甚至能探手觸摸時間的脈搏,清晰,突兀。
子時輾轉,卯時醒。
辰時朝食,巳時讀。
午時小憩,汗淋漓;甲時夕食胃口缺。
待到戌時書卷收,又到亥時無眠夜。
每日的生活像上好發條的鍾擺,重複,乏味。
直到她猛然察覺自己的不對勁。
進來天氣往陰涼裏轉,怎麼身體反而易感燥?
她常常兩腮潮紅,手腳灼熱,每晚歇息不但不蓋薄毯,還要有人在一旁打著扇子。
通傳外麵請了禦醫來看,隔著一層紗簾總聽見他們診斷為秋涼氣躁。
也是,除了不大爽心,倒無任何不適。
而濕紅麵頰用妝後呈現出的天然生動悅目,倒還有段啼笑皆非的“佳話”。
那妝容先被這處的丫鬟偷偷學來,偶然傳到竹林外頭便被太子姬妾留意,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竟成了風靡一時的“桃花妝”。
姑娘們將玫色胭脂輕輕打在雙頰上,看起來真的“麵帶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不知迷惑了多少適齡男子的眼,入了文人雅士的畫卷。
更有精心者,還研究出了其他花樣。
如豔桃紅,明麗嫵媚,慵懶妖嬈;冷桃紅,含羞、婉轉、怒放。。。。。。
一度傳進宮裏,成了眾妃嬪得以承歡君側的必備妝容。
人們問起是誰人最先起意,塗作“桃花”?
追根溯源,原來是太子家裏有位******,深得寵愛。
太子甚至重金打造金屋,來個“金屋藏嬌”。
每日清晨,對鏡點妝,太子親自為其描眉。獨寵之深可見一斑。
此類言論傳的是神乎其神,以至於太子府姬妾們聽了,真以為這裏藏了一座金光閃閃的小金屋,裏麵端坐著那個讓她們妒火中燒的狐媚子。
但誰都不敢做那隻出頭鳥,引火上身。
“回殿下,石姑娘最近偶感不適,是趙太醫來瞧的。已經吩咐過,不會有差池。隻是。。。。。。”
“隻是什麼?”
司堯解下係在頸上的袍帶,接過丫鬟遞過的濕巾擦拭臉頰,舉手投足間頗見疲態。
“隻是。。。。。。”內侍有些猶豫,“恐怕石姑娘的事瞞不住了。”
司堯眉頭一皺不及發問,此時門外有人通傳:“殿下,毓側妃與喬側妃求見。”
“不見!”他一口拒絕,“就說本太子路途勞累,歇息了。”
太子足下生風,身後跟班甩起胳膊直追還是欠大段距離。
諸多事務,已有些時日未去她那邊了。
不知她一切可好?
耳聞總不如親見來的真切。
路過處煙柳畫橋,風簾翠幕,景色漸漸不俗。
他無暇觀賞。一行二人,素錦淺衣,漸漸成了竹林深處的兩點幻影。
“妹妹,那當真是太子爺?”竹林邊口,不知何時站定了兩位衣著華麗的女子。
同樣的高盤髻,流珠簪,頸間發際,流光珠玉。
卻佩出了不一樣的風韻。
一個清雅嫵媚,風致嫣然,恰似荷粉露垂,杏花煙潤,一顰一笑之間,秋波流慧。
一個身材高桃,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體態輕盈,言行舉止端莊嫻雅。
“姐姐連自己的眼睛都不信?”
“那,竹林那頭當真是那位。。。。。。”端莊女子話說半句。
畢竟未公開的事,談論都很隱晦。
“誰知道呢,反正偌大的太子府,這裏才是他真正的‘歸處’。”另一個女子所用的稱呼顯得極為不恭。
不過誰在意呢。
端莊女子略有焦慮。而她則放眼望著竹林甬道那頭的光如絲絹般緩緩流瀉而出。
別人不知,她卻一清二楚。因為就是自己傳消息讓他帶走了那個礙眼的丫頭。
可是就如同身後的背影,那個丫頭帶來的影響始終讓她耿耿於懷。
比如現在,不知怎樣的心思作祟,她竟鬼使神差帶喬側妃來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