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宗聽說要罷他的官,當即撒起潑來,脫口而出:“臣有大功於國,這點小事何至於免官”。一個男寵,沒幹過什麼正經事,卻口稱有大功於國,聽到這句話,武則天都笑了。她問宰相:“你們說說,張昌宗他到底有沒有為國家立下大功?”宰相們麵麵相覷,還是那個曾經稱讚張昌宗貌似蓮花的楊再思宰相的政治水平高,他說張昌宗曾經給陛下合藥(既煉丹),陛下吃了,身體康複,陛下健康就是國家的福氣,臣認為張昌宗確實有大功於國。武則天一聽,覺得這話有些道理,於是借坡下驢說,既然宰相認為張昌宗有大功,那就赦免他吧。這樣一來,倒張派就不幹了,韋安石和唐休璟兩個宰相挺身而出。兩人既是宰相,又是太子府的官員,一個是太子左庶子,一個是太子右庶子,他們說此案重大,必須進一步審理。武則天鐵了心要赦免張昌宗,懶得接招兒,一紙調令把韋安石調任揚州長史,唐休璟調任幽州都督,你們找地方歇歇吧,別在這兒摻和了。
這個回合,二張兄弟毫發無損,倒張派卻損失了兩員大將。
但是,倒張派沒有泄氣,準備下一撥攻擊,他們不信,正義在手奈何不了兩個為非作歹之徒。
長安四年(704)十二月,洛陽城的大街小巷忽然出現了一批飛書,也就是匿名傳單,飛書上寫著張昌宗、張易之兄弟謀反的內容,很快整個洛陽城沸騰了。飛書上雖然沒有列舉具體的謀反證據,但二張兄弟還是很害怕,尤其是張昌宗,自從當上武則天男寵後,因為害怕武則天死後自己難以善終,就去找人算命,這算命的人說他有天子相,張昌宗大驚,當即就把那個算命的打發走了。現在忽然出現飛書說他謀反,他認為準是那個算命的先生把這件事泄露出去了。兄弟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去跟武則天主動交代這件事,武則天一聽就樂了,原來六郎還有天子相,你以為天子是誰都可以做的嗎?她拍拍張昌宗的腦袋說:“放心吧,有朕罩著,不會有事的”。
武則天對這件事想不了了之,倒張派卻要把事態升級。幾天後,一個叫楊元嗣的人公開遞上狀子說:“昌宗嚐召術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這麼一告,就不同尋常了:張昌宗曾找術士李弘泰相麵,李弘泰說他有天子相,勸他在定州建造一座佛寺,這樣一來,天下就歸心了。之所以不同尋常,是因為張昌宗確實攛掇武則天在定州建造了一座佛寺。動機有了,行動也有了,這就是標準的謀反案,是大案要案了。沒有辦法,隻能走司法程序。
武則天當即委任了三個人來查這個案子,三人分別是宰相韋承慶、司刑卿崔神慶、禦史中丞宋璟。三個人之中,韋承慶是二張黨羽,有心為二張開脫。很快他拿出了自己的調查結論:關於算命的事,張昌宗已經向陛下交代了,屬於自首,既然已經自首,謀反就不成立,應該撤案放人。宋璟當即表示反對,說張昌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因為飛書的出現,他會自首嗎?動機和行動如此明朗,罪在不赦,必須將張昌宗正法。
武則天心裏明白了,問題卡在宋璟那兒,隻要搞定了宋璟,這個案子就可以不了了之。她決定故伎重演,調虎離山。她讓宋璟去一趟揚州,處理一些陳年舊案。沒想到調令下達後,宋璟卻不奉詔,說揚州那點小事派個監察禦史去就行了,臣身為禦史中丞,應該負責大案要案。宋璟這番話符合當時的製度,製度上就是這麼規定的。沒辦法,過了兩天,武則天又給了他一個新的任命,讓他去幽州調查幽州都督的貪汙案。但宋璟還是不奉詔,幽州都督官雖大,也隻是個具體的個案,臣身為禦史中丞,非軍國大事不離朝出使。意思是禦史中丞是不具體經辦地方上的那些案子的,同樣有理有據。沒辦法,幾天後,武則天想了個辦法,她派宋璟陪宰相出使蜀地,也就是去一趟四川,安撫當地百姓。沒想到宋璟仍不奉詔,理由是:現在蜀隴一帶既無天災,又無兵變、民眾叛亂,風調雨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很滋潤,臣去那裏幹什麼?不過是浪費朝廷的差旅費。這樣說還不算,他還把武則天的老底給揭了出來:陛下一次又一次將臣外調,是不是不想讓臣經辦張昌宗謀反一案?而且擺出了一副不辦此案絕不罷休的架勢:“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禍從,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意思是,張昌宗這樣囂張,不就是因為有陛下寵著嗎?臣知道此言一出,馬上就會為自己召來禍端,但是,臣心中既然存有大義,就一定要把這個案子辦到底,即使為這件事丟掉性命也在所不辭。話說到這個份兒,等於是公然跟武則天叫板兒了。宰相楊再思見場麵如此尷尬,趕緊勸宋璟說,你怎麼如此對陛下說話,還不趕快退下。沒想到宋璟把臉一沉,眼睛瞪著楊再思說:“聖主在此,不煩宰臣擅宣敕命。”武則天算是開了眼界,自己平生閱人無數,還從未見過如此耿介之士,雖然宋璟不給她麵子,但她發自內心佩服宋璟的耿介、無私、無畏。她笑了,對宋璟說:“宋愛卿說得對,朕身為一國之君,怎能夠徇私枉法呢?現在,朕命張昌宗跟著宋愛卿回禦史台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