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前，羅西自始至終沒說幾句話。
赫魯著實耗費了不少口舌，關鍵的地方還得列尼從旁插言，才勸服了羅西，讓他答應今明兩天略作準備，後天再起程奔赴特倫多。赫魯原以為承諾為羅西找柄好劍，羅西就會心悅誠服。沒料到羅西不願放棄斷劍，最後還是靠列尼從簡化劍術方麵插了兩句，羅西頓了頓便無聲接受了。
“小小年紀就搞基，人類的未來在哪裏？”目送羅西提著斷劍的背影遠去，赫魯不斷地概歎。
……
羅西一走，赫魯沒像往常那樣去二層自己的房間午休。他回到方才做的位置重新坐下，看到列尼也坐下後，他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列尼說話。
父子倆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平心靜氣地聊過天了。
話題起初是些鎮上的瑣事，像蘇菲的父親又吸服過量致幻魔藥暈倒在路邊，像目前藥術師公會群龍無首無良藥術士又趁機抬高藥劑價格，像伯爵家的二管家又被一隻風豺咬傷，像平日趾高氣揚的教堂神職一見某人的仆人就繞著走，像跑到樁山邊玩耍的孩子經常聽到古怪的聲響……
說來說去，列尼的話逐漸多起來。盡管還是結結巴巴的，但赫魯說十句，他也能回個一兩句。
“你呀，太內向太怯弱，又太執拗，”赫魯語重心長地說，“你是把火放到了心裏，所以你才不要命似地衝階，一次不成再來一次，無非想證明給別人看。”
赫魯停了停，觀察列尼的反應，“你別不高興，我還不了解你！問題是，你進了初級又能怎樣？雖說學徒階普及後，九成多的學徒都被擋在了初級門外，但初級算不了什麼的，出了梵德你就會發現世上天才太多，跟你一樣、比你更強的多了去了。哪怕你不要命一輩子，到頭來可能還會發現有人走在你前麵。”
赫魯正視著列尼的小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勸你放棄什麼，我隻想以一個過來人的經曆告訴你，別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像我這樣嗑/藥、酗酒，盡管最初是為了治病，可後來習慣了，麻木了，人也就毀了。我問你，法師苦修魔法，追求強大，最終是為了什麼？沒想出來是吧，那你根據你那個怪夢回答我，普通人能活多少歲？魔導士能活多少歲？”
“大……大浩劫後，普通人族的壽命降到了100歲。魔導士的極限是200歲……大魔導師好像可以活到900歲！”
“又沒問大魔導，你炫耀那些怪夢知識，欺負我沒上過學院，是吧？……魔導士的壽命說明了什麼？說明你活一輩子，他能活兩輩子；無論一個人多強大，最終還不是為了追求‘永生’！‘永生’好像不恰當，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所以，像你這樣沒命地折騰自己，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根本就是違背了我輩法師追求強大的最終目的！像你這樣任性妄為，根本不配成為一位真正的法師！”
赫魯的話重重敲擊在列尼心底，令他悚然震驚了。他果然從來不曾這樣思考過，他隻是一味地想拚，一味地不想輸給別人。他本身擁有的多項優勢，又給了他拚命的資本和動力。包括這次在內，數次衝階到最後幾乎都會出現幻覺，過後他也感到非常後怕，可他還是不斷地給自己施加壓力，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可以的。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列尼思潮翻湧，汗水涔涔而下，赫魯取過水來喝，靜待列尼反思的結果。列尼了解赫魯，赫魯何嚐不了解列尼。列尼好思、善思、認理，隻要有人開一個頭，列尼就能順著思路一直推理下去；一旦想通了，不管之前他堅持的是什麼，他都會毅然放棄，重新修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