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重量
買到藥買不到靈魂
阿瑟·克萊曼(arthurkleinman,又名凱博文),世界著名醫療人類學家,哈佛大學人類學、社會和心理醫學教授,美國科學院和文理科學院院士。著有《文化語境下的病人與醫生》《探病說痛:人類的受苦經驗和痊愈之道》《文化和憂鬱》《社會苦難》等。
很多時候,一個人做了好事還是壞事,並不完全是這個人的性格和本質所決定的,還會受製於周圍環境的影響。當人內在的道德訴求與他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時,這種矛盾就會變成一種痛苦的折磨。
相信很多人都麵臨過這種艱難選擇。《道德的重量》講述了一些非凡人物在這種時刻做出的道德選擇,作者凱博文把他們稱為“反英雄”,認為他們是一些逆勢而為的人,但其實這些人也如你我一樣平凡,隻不過在某一刹那做出了英雄的決定和選擇。凱博文是哈佛大學人類學係教授,在學術界的聲望來自於將醫學與人類學相結合,開創了醫學人類學這個新領域。他與中國特別有緣,曾在中國做過不少研究,教了很多中國學生。《道德的重量》是他大半生臨床經驗的總結。他認為現代精神醫學整個走了彎路,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忽略了道德生活(morallife)的重要性。
這裏的道德並不是一般社會倫理意義上的好或不好,因為很多時候曆史上所呈現出來的價值觀可能並不符合人性,比如某一時期對少數民族的壓迫或對奴隸製度的讚同,在當時的小範圍內被認為是好的。
作者所說的道德是一種真實的道德,也就是不再強調符合社會倫理或別人的認同,而是遵循自己內在的道德感召。這種道德標準可以幫助我們把生活導向正確的方向,讓我們感受到自己對他人的責任,並依照這些真實感受行事。這是一種具有普世意義的道德觀,凱博文確信有這些普世價值的存在,這使我們可以超越一時一地的道德體係或倫理標準,提出另一種關於道德的想象。身為醫學教授,凱博文對現代醫療製度持批判態度,尤其對精神醫學很不滿,認為是對人性價值的破壞。他認為,所謂的醫療專業技術不過是在將我們引向一種膚淺的沒有靈魂的生活,進而否定真實道德的重要性。
精神醫學把我們平日的傷心和不愉快都變成臨床上的憂鬱症,把日常生活中的憂慮和擔心變成焦慮症,甚至連暴力之後的精神傷害都有了一個專業術語“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人類所有的痛苦經驗都被重新定義為精神疾病,需要接受專家治療,其中最常見的便是藥物治療。
作者認為正是這種醫療觀念讓我們對於內心真實感受了解越來越模糊,讓我們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人類已經能夠主宰和控製世界,可以改造環境,可以改變社會,甚至一個人的生死都可以用藥物來控製。這種把人類心靈的痛苦全都醫學化和疾病化了的傾向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那就是貶低生命自身的價值。即使享受到了所有的醫療服務,人也可能活得一點靈魂都沒有。
書中講了一個故事,一名二戰退役老兵被一件事情困擾多年,最後成了人們常說的精神病患者。這個名叫科恩的美國老兵一直無法忘記自己在太平洋戰爭中殺的一個日本軍醫,他說當自己衝進帳篷準備開槍的時候,那個軍醫還在忙著醫治傷員,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他至今記得那個日本軍醫的眼裏隻有同情和善良,沒有一絲仇恨,但是科恩最後還是衝他開了槍。這件事困擾了他四十多年。凱博文最後終於治好了他的精神病,他卻對凱博文說,其實你沒有醫好我,你不明白我靈魂所承受的重量。
當一個人為了政治理由去殺人並為此負疚終生的時候,我們能把他叫做精神病嗎?
(主講梁文道)
有光的所在
沒有美感的人在道德上是可怕的
南方朔,本名王杏慶,台灣作家、詩人、政治評論家、新聞工作者。曾任《亞洲周刊》《新新聞周刊》主筆,《中國時報》副總編輯等職,是台灣書評界的“教父”。譯有《論扯淡》一書,出版《語言是我們的居所》等多部著作。
我不太鼓勵大家去讀勵誌書,尤其是那種一味讓人追求成功的書,根本不用考慮社會現實和其他人的看法,這種念頭其實挺可怕。南方朔的《有光的所在》也被看作勵誌書,但他提倡的卻是如何做一個平和的人,如何關注和提高自己內心的道德標準。一個人學會體會別人的感覺,他就會產生越來越高的道德標準,再也不會做以前覺得無所謂的事情了。這個標準包含著諸如謙卑、自尊、懺悔、善良等等品質,它們是人類道德感的起源。書的自序中引了一段中世紀靈修文字:“先安己心,才能安人心。和平者比博學者更有用處。壞脾氣的人甚至好事也弄壞,並輕信人的惡。良善的、和平的人把萬事都弄好。”[1]有趣的是,南方朔本人就是個博學者,也常常針對各種社會問題發表意見和看法。
比如說起當年在台灣經曆的白色恐怖,南方朔說自己見過一個深受政治折磨的老人,不管在哪裏見到誰,都會忽然大聲喊出“中華民國萬歲!”“總統萬歲!”之類的口號。他當然不可能真的相信這些口號,是因為受了過度驚嚇,潛意識裏覺得全世界每一雙眼睛都在監視著他,因而寧願把自己變成一個呼喊口號的機器。南方朔早年也曾因為一次跟同學的傾談,莫名其妙遭到調查,甚至因為有了案底,連升學都受到影響,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無法忘懷這件事給身心帶來的改變,也很慶幸自己最終還是走出這個陰影,沒有變得像那個老人一樣。一個人如何在複雜險惡的社會環境中始終保持內心的純正,不被這樣那樣的道德危機感所困惑和折磨?南方朔說,也許僅僅是靠著一份對世間美好事物的追求吧。他喜歡各種美的東西,音樂、文學、美景、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