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獨》
循環往複的咒語
加布裏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rcíamárquez1927-),拉美作家,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代表人物。1967年出版《百年孤獨》,在全球引起轟動,被譽為“再現拉丁美洲社會曆史圖景的鴻篇巨製”、“值得全人類閱讀的文學巨著”。198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主要作品還有《苦妓追憶錄》《枯枝敗葉》等。
家族的曆史、國家的曆史、大地的曆史隻是一個不斷重複的咒語。
1982年10月,諾貝爾文學獎要頒發給加西亞·馬爾克斯的消息一出來,整個拉丁美洲和歐洲的一些左翼政府都為之沸騰了。剛上台的法國總統密特朗甚至比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早一天通知馬爾克斯這個消息。獲獎那天,馬爾克斯家的電話忙到打不進去,古巴的卡斯特羅隻好在第二天發來電報,祝賀這位拉丁美洲的英雄。
馬爾克斯最有名的作品就是這本《百年孤獨》,新版的翻譯者是北京大學西語係教師範曄。這也是《百年孤獨》首個正式授權的中文版本,在此之前的好幾種譯本已經被讀者熟識,新版能否獲得認可,要等待時間檢驗了。
在拉美,馬爾克斯是老百姓很喜歡的一位作家。據說他得獎當天,哥倫比亞街頭的汽車全都停下來按喇叭。記者訪問一名妓女,知不知道我國出了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爾克斯?她說:“當然知道,我讀過他的書。”“什麼時候知道他獲獎的消息?”“剛剛我床上一個客人告訴我的。”這句話被認為是對作家最偉大的恭維之一。熱心的記者為馬爾克斯家特別架了一條電話線,以修複他和媽媽由於線路故障造成的長達三周的通話空白。原來他媽一直在祈禱兒子千萬別拿諾貝爾獎,擔心凡是拿到獎的人都活不長。馬爾克斯在電話裏告訴媽媽:“你放心,我會戴好黃色的玫瑰花去斯德哥爾摩,這樣我就能保住性命了。”
這段對話聽起來十分魔幻,難怪馬爾克斯說為什麼他的《百年孤獨》在描寫那麼多如夢似幻的情節時會那麼自如,因為“這些你們所謂的魔幻,在我們拉美本來就是現實的一部分,而且是我從小熟悉的”。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百年孤獨》寫於那個時期,拉美進入“文學爆炸期”,出現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作家,比如最近才拿到諾貝爾文學獎的略薩。他們整體的文學風格和過去大家熟悉的歐美文學截然不同,氣質獨特,自成一套。而且這些作家也互相賞識,略薩就曾毫不吝嗇地稱讚《百年孤獨》是拉美最優秀的小說。
這批作家彼此結盟,共同聲援,也都有到歐洲留學、生活、工作的經驗,於是造成了全世界對拉美文學的注視。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這股潮流在中國登陸。隻不過我們當時對拉美文學的關注集中在《百年孤獨》上,而對《百年孤獨》的重視又集中於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
“魔幻現實主義”這個詞誕生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一開始講的是一種繪畫風格,以區別於當時甚囂一時的超現實主義,其後轉向文學。換句話說,這個詞原本來自歐洲,並且在拉美也有人比馬爾克斯更早就開始魔幻現實了。但為什麼在《百年孤獨》之後,魔幻現實主義才特別被人關注,又在中國掀起一陣狂潮呢?
很多人對魔幻現實主義文學這個概念有誤解,以為就是在寫實的狀況中插進一點不真實的、神奇的、想象的元素。其實,真正的魔幻現實主義是把魔幻的元素當成真的現實來寫,不夾雜任何質疑。
比如,《百年孤獨》寫到一種會傳染的失眠症襲擊馬孔多村莊,疾病最初來自印第安人部落,幸存者逃到馬孔多,被當地人收容,在家照顧孩子。馬爾克斯幾乎沒有花太多筆墨去解釋這個失眠症到底是怎麼回事,隻是詳細地編了一個故事去說明它,比如死人重新還陽,在屋裏走來走去,或躲在樹下哭泣,或半夜到房間跟你聊天……作者寫的時候完全沒把這當成怪事,活人看到死人也沒有大吃一驚,好像這就是現實一樣。
有人說,《魔戒》和《哈利·波特》不也是魔幻現實嗎?以《哈利·波特》為例,它裏麵所謂的魔幻部分與現實是有明顯區別的,作者也有意識地把這兩層分開處理。而在真的魔幻現實主義裏,魔幻和現實往往被等同起來。
有人說,《堂吉訶德》也很魔幻現實吧?沒錯,你甚至可以說《西遊記》也很魔幻現實。可這些說法意義不大,因為魔幻現實主義不隻是一種寫作方式,也是一種曆史現象。就好比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現代主義”這個詞剛剛流行,很多中國學者說,後現代沒什麼了不起嘛,我們宋朝山水畫就很後現代,山水畫散點透視不正好輔印了後現代主義精神?
研究一個連“現代”都沒有的年代是否“後現代”,已經失去了學術的嚴肅性。所以在“魔幻現實主義文學”這一概念誕生之前,追溯過去的作品是否是魔幻現實,不乏荒謬。
《百年孤獨》自出版以來非常受歡迎,我不止一次聽到很多大作家說,當年他們是看了《百年孤獨》才發現小說原來可以這麼寫!連馬爾克斯自己都說,寫作的十八個月裏,有種我在發明文學的感覺。現代小說的主流寫作模式--現實主義,其實是歐洲資本主義萌芽後的產物。首先它相信有一個穩定的現實,小說的寫作是對這個現實的客觀觀察,雖然有時候敘事者是第一人稱,但他基本上具備了一種全知的、無所不在的狀態,看到的世界客觀而穩定。這種模式從歐洲開始,遍布全球。很多文化裏原有的神奇傳說、多重現實、科學與迷信不能分清,甚至小說語言本身的混雜多變,幾乎都被現實主義霸權排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