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色的哈姆萊特(1)(3 / 3)

第二年,女同學回國。徐誌摩特地帶了陸小曼去見她,陸小曼後來告訴陳巨來:“其貌之美而大方,堪稱第一雲雲。”女同學住在北京西山,當時追求她的人太多了。有一天她又突發奇想,告訴追求者,你們都這麼愛我,我要考考你們,現在我想吃東安市場某大水果鋪中的煙台蘋果,你們不準坐汽車去買,每個人各自想辦法走去買。哪個第一個買到送到,就算真心愛我。

許多呆子一聲得令,紛紛往山下而去,內中一人就是梁思成。他借了一輛自行車飛奔而去,第一個買得,又拚命飛奔回西山。不料一不小心給汽車撞倒,忍痛第一個完成使命。女同學深感其誠,就與他結婚了。這人是誰呢?當然就是林徽因。不僅如此,林徽因跟胡適也是好友,結婚後常常說起想念徐誌摩的意思。胡適就告訴徐誌摩,你也來北京跟我們聊聊吧。當時梁思成在北大當教授,就請徐誌摩住在他家裏,好安慰自己老婆。從此,徐誌摩就北京、上海來來回回往返。陸小曼說,徐誌摩是為林徽因而死,也是這個緣故。

(主講梁文道)

《甘雨胡同六號》

民國版宅男筆記

杜南星(1910-1996),北京人,畢業於北京大學西方語言文學係。散文家、詩人。著有詩集《石像辭》,散文集《鬆堂集》等。

他的文字非常輕,可構句方法又極綿密,營造出的文章都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我讀書太少,以至於很多厲害的前輩作家,我居然連聽都沒聽過。比如這本《甘雨胡同六號》的作者杜南星。他1910年出生,1996年去世,曾跟台灣詩人紀弦[2]合編過《文藝世紀》,這說明他參與了早期的現代詩運動。而他當年是以散文著稱的,雖然他自己說“在散文方麵我並無成績可言,不過算是有些興趣而已”,但是照陳子善的講法,杜南星的散文放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散文史上,也算是獨樹一幟:“我喜歡他的散文,他的文字清新婉約,流利可誦,尤擅長在千字上下的短小篇幅中營造出憂鬱的氛圍,深長的意境,引人遐思。”

這本集子是民國時代的出版物,現在被重新發掘出來,讓我們看到原來民國時代有人是這樣寫散文的。裏頭大部分篇幅都是作者住在旅店或家裏,看看房間的門窗,聽聽隔壁的聲音,探探外麵的風景,文章就這麼從筆下流出來了。照現在的講法,這麼老宅在家裏不出去,悶頭寫東西的人,應該叫做“宅男”,所以這是一本民國版的宅男筆記。其中一篇《宿舍的主客》寫道:“深夜兩點鍾不能回到自己寄寓的地方去了,兩個朋友在這宿舍裏有房間,我們就談起話來,忘記了時刻。我們都愉快,尤其是我。我沒有告訴他們,我有了回到遠別離的故鄉的感覺,因為這宿舍正是九年前,我住過一年之久的。”

這種感覺也許很多人會有。有時候我回到母校,看到自己當年住的宿舍裏來了一群更年輕的學生,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作者寫的:“房間的牆壁和門窗完全和從前一樣,沒有絲毫風塵的顏色,我對它們那樣熟悉、親近,似乎隻有幾天的分別。我覺得我變了主人,朋友變了客人,但真的如此嗎?”“我來時遇到一個老人,他淡漠地對我點頭,他認識我,因為他是九年前這宿舍的守門人之一。我想緊捉住他的手問他無數的話,但他冷冷的神情讓我躊躇了。是時間使我們疏遠了,還是我改變得太多了呢?他沒有改變,和這宿舍一樣。”

文集的同名文章《甘雨胡同[3]六號》開頭寫道:“人終有一天要遷居的,無論在一個地方住得多麼長久,自然有些人有他們自己的房屋、庭院,他們自己的牆壁和上麵的花紋,自己門環和敲門時的聲音,自己的年年開花的夾竹桃和刺梅,還有把窗格遮蔽得一天比一天嚴密的常春藤,甚至自己用永遠不變的年輕聲調教著的貓。”“人在遷居之後,回想故宅中的景象和纏在裏麵的悲哀和歡樂是一件傻事,因為那是不可改變,而且是無法挽回的。”之後他筆調一轉,“我在這將來的故居裏描畫著我的新宅,倒是一件無所顧忌的自娛。”暗示大家他現在住的房子也許是一座新宅,但他卻假想自己搬到另一座房子裏,然後再回想起這間故居來,仿佛是一個思想上的小實驗。

“那個許多許多年前我的小院子,現在仍然平安地存留在城裏,可惜不能去探視一回,因為房主人是世上最有威權的人們之中的一種,院裏的變化也會讓我感受的惆悵多於愉快,總之在昔日,在昔日我是那地方的年輕的主人,隻是不如現在多思,想不到遷居的事。”

杜南星的奇妙之處在於,他的文字非常輕,可構句方法又極綿密,營造出的文章都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他早上聽到隔壁的語音傳過來,就能開始想象隔壁的人說話姿態是什麼樣,聲音傳達的內容是什麼。在如此一間鬥室中,能夠幻想出這麼多東西來,宅男做到他這個地步也實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