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最近要求退租的多達十幾個,吳家幾千畝良田眼看有近千畝田無人耕種,吳東家也是少有的低調了。若是以前,他怎麼可能如此低聲下氣的和這些低賤的佃戶說話。而且還是親自接見。
“謝謝東家的,不過,我是真做不下了,老了,孩子們都說,要讓我輕鬆過日子了。”雖然郝老頭想盡量抑製住,但仍然掩飾臉上的驕傲神情。
這個便宜女婿雖然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就把他的女兒答應了,但就憑人家在自己麵前恭敬的樣子,以及對女兒的關照,就值了。
再說,當初狠下心來把女兒送走,原就不指望這個女兒再會認自己。運氣好的,進個富人家為奴為婢,甚至做個小妾,也能富貴一生,運氣不好的,被賣到窯子裏,也是女兒的命。
可是不曾想,女兒不但混出了個模樣,聽說,還是織布廠的領班,如今是被大老板派到這裏來傳授新技術的,而且還找了個好歸宿,更說過要養自己的老,他能不開心麼。
領班是什麼官郝老頭不知道,但女兒真摯的情義他卻是知道的。就象女婿說的那樣,他們已經過膩了這種給人當狗當奴才的日子,北美那邊他們能活得象個人樣,那他還猶豫什麼。所以,這會吳東家說的話再動聽,郝老頭也是不信了。
“郝老頭,你翅膀是長硬了是吧,”郝老頭驚奇的是,這吳東家的臉,說變就變了,剛才還一片和氣呢,馬上就如同進入了數九寒冬般陰冷了,“你也是中了那些人的毒,要移民是吧。好,你要走便走,咱們便好好的算一下這幾年的賬吧。”
“東家,你算吧,我把該給的都帶來了呢。”好在女婿早有交待,說這些地主家的說翻臉就翻臉,他還不信,如今還真的讓女婿說中了。
“記得你婆娘在的時候,我讓人送了兩鬥米,還記得吧?”吳東頭不溫不火地說。
“記得,記得,”郝老頭驚呆了,都過去五年了,這吳東家真好記性啊,但是這確實是人家送的,他不想賴掉。
“還有,你家小四放牛的時候,吃掉了西家整整一塊青苗,當初應該要賠一千錢的,沒有讓你賠,是不是也要算了?”
“該算,該算,”這回郝老頭笑了,既然要賠,那就賠吧,賠完了,他可就不欠吳家任何了。
…
“總共是二十五兩六銀三錢的銀子,咱是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收你太高的利了,按兩分的利,這些年下來,共是六十八兩五錢,那五錢就不要了,就按六十八兩吧。”吳東家劃拉著算盤,很快就報出了一個數字。
“六十八兩?”郝老頭不能淡定了,敢情自己替吳家種了這麼多年的地都是白幹的了,還欠人家這麼多。
但隨即他又淡定了,從背包裏掏出七十兩銀子扔在桌子上:“這裏是七十兩,剩下的不要找了,就當我這些年承吳家的照顧,聊表一下感謝之情。”
隨即他揚長而去。按女婿的話說,咱有錢,咱就是這麼任性。郝老頭也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舒暢感,這輩子也能惡主吳東家一回,他爽極了。
七十兩銀子,郝老頭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就這麼給了吳東家的,郝老頭真的有些肉疼。可聽郝珍珍說,他那女婿可是坐擁北美最大的百貨公司的三成股份,真不差錢,這點錢,對他們家說,算得了啥。
可隨即他又疑惑了,這吳家不是積善之家麼,他們不是說要和鄉親們和睦相處麼,他不是信誓旦旦的代表數百家佃戶們向官府承諾,要建設和諧的地主和佃戶之間的關係麼。
就他剛才那吃了自己都不想吐骨頭的神情,這是鄉親,這比土匪惡霸們還惡吧。說好的節操呢,說好的讀書人與人為善的節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