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派出所專門來調查此事的人,向校長和我打包票說,一定將惡徒繩之以法。
而後的一周,我就住在鄉村醫院。不知睡了幾日,我艱難地起來,身體沉重如石,直往下墜,滿臉滿頭油膩可鑒。我有潔癖,卻不得不忍受汙髒,就好比我向往純潔,卻不得不容忍雜質。
我始終認為,我們隻有和自己同一類的人在一起才可能安全,這個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包羅萬象,層出不窮。我甚至害怕起來,如果我的貝殼根本就沒有匹配的另一半,我似乎還能堅持著走下去。
住院的一天,我走出病房,想去曬曬那久違的陽光。剛走出大門,我學校的師生一群人擁住了我,孩子們唧唧喳喳地說些關愛語,捧著無數爛漫的山花獻給我。
陽光在我頭頂轉個不停,冬日最溫暖的陽光,是孩子們對我的關心與愛。我頭原本有點眩暈,可在大夥愛的包圍下,暈眩竟不知不覺消失了。
如果還有來生,我願意做一隻蝴蝶。迷路於大千世界,采不到花粉,沒有陪伴,沒有功勞,這些都不要緊,隻要哪一戶有惹眼的窗花,我定會飄進去,在屋裏逗留片刻,主人招呼歡迎的話,我就可能住下去。
孩子們是窗花,文龍也是。
感謝我的學生們,他們喜歡我,依賴我,便給了我最大欣慰。他們支撐我走過最孤獨的歲月,我希望孩子們能走出大山,作社會的棟梁之才,將來改變山區的落後狀況。
教育是點亮貧困家庭孩子眼睛的第一簇火苗,而偏遠山區的火苗如此缺乏,孩子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心也需要寄托,不然空洞得可以致命,空虛如纏繞的蜘蛛網,密不透縫,將我縛住,以至呼吸不暢。
無論是愛情還是愛心,隻要有愛,把愛當作生命的寄托,並嗜愛為命,那麼這樣的世界定永遠春暖花開,也必會掀起世間最偉大的心靈風暴。
回到學校,校長和學生家長們不放心我一人住,讓一個藏族女老師陪我住,還在隔壁搭了個臨時木棚,校長暫時住了進去。
在當前社會經濟大潮的衝浪下,一夜成名暴富、頃刻間傾家蕩產、追名逐利比比皆是。很多人迷失了方向,心靈失去了棲息的地方,以至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
善良樸實的人們,上帝的眼睛在蒼天之上看著你們,好人定有好報。
大約過了兩周,派出所的同誌來學校通知我說,犯罪嫌疑人已經束手就擒,要我親自去確認嫌疑人,好結案。他接著又說,嫌疑人是個弱智者,天生如此,父母沒有嫌棄他,把他拉扯大,已經是三十出頭的人了,還娶不到老婆。由於他是殘疾人,懲處上可能要加以照顧。
本來我對嫌疑犯恨之入骨,聽了他的一番話,我居然脫口而出說,其實我也沒大礙,隻是皮膚傷,沒必要抓他,放了他吧,挺可憐的。
警察同誌啞然失笑,校長拿下嘴裏的煙鬥,愕然地望著我說,你不是傷還沒好吧?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懇請你們饒恕他,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是殘疾人,關鍵是他並沒有傷害到我,頭是我自己撞破的。
警察同誌說,第一,他對你造成的輕傷,不至於定罪量刑,但按我們的風俗,已經是罪不可恕;第二,他是弱智者,並不是精神病人,所以沒有逃脫處罰的權利。所以我們不會放過他。
法律我也清楚,但我懇求你們放了他,我相信他本性並不壞,很多現實,我們迫不得已。
他智商低能,愚昧無知,但大腦清醒,就是個壞人,該怎麼處理,我們自有分寸。警察同誌說完憤憤而去,仿佛覺得我玩弄了他。原本以此邀功?以為我會大加讚賞他們的工作效率?
事實上,無論鄉村還是城市,在廣大百姓心裏,存在一個嚴重誤區。認為善於周旋、樂於交際、虛偽不務實、假情假意、心懷鬼胎、有所計謀,能把他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人,就是聰明精靈人,不然就是笨蛋。對於這些,我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