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入肌骨(1 / 1)

我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天黑透了,我感覺自己是在鯨魚肚子裏夢遊。很多時候,我都禁不住想流淚,然而眼淚並非能將痛苦從我體內排出去。曾經以為有了真愛,自己什麼都可以不怕了,什麼都能擔當,哪怕是變成廢人,變成乞丐。可是世界還有這樣堅不可摧的真愛嗎?有值得我們誓死不逾的愛情依托嗎?

文龍變得我難以認識了,我對他已琢磨不透。莫非愛本是一場不真切的錯覺?難道愛是一時心血來潮的後遺症?文龍是在推脫我,搪塞我,他可能不愛我了。沒有理由,不愛就是不愛了。這些思想潛移默化地襲入我的大腦,好象滔天巨浪般,將我衝擊得神魂顛倒。

我知道,文龍是一個特例行走的人。他要麼跨步行走,要麼停下來休息,但絕不會蹲著。

他有了苦衷,我一定要竭盡全力幫助他,消除他的苦惱困惑,絕對不可以輕易鬆手。

記得曾經困苦的時候,透過藍色玻璃門,看裏麵的豪華裝潢及麵容精致男女,遙遠不可及。我發誓,這輩子一定要體麵地踏進一次氣派場所。向往的夢想,我沒有停止過追逐的腳步,所以才有了一線生機。愛情,也絕對要一樣應付,不可以鬆懈。我給自己鼓勁,加油,白樺!一定可以度過難關。

同事小沈邀我一起逛商場,我自然奉陪。陽光城的北京華聯商廈,我們一夥三個女子,粉裝素麵地逛蕩在白熾的燈光下,東張西望,絲毫沒有購買的意願。因為對於我們而言,價格欲與天公試比高。

在電梯的轉角,我看見一個十分單薄卻熟悉的影子。她背對著我在挑選嬰幼兒用品,我叫小沈她們先走,就匆忙跑了過去。

她抱著洋娃娃轉過身,沒有覺察到我,拿起奶瓶淺淺地笑。她的這一笑,淒然而決絕,瞬間幻化出驚心動魄的幻覺來。

李姝如同閑妻良母,一顰一笑變得十分柔媚。她看到了我,刹時笑好象被凝固了,僵在她臉上。她放下手中的物品,尷尬地向我點頭示意。

我們走出北京華聯,來到江北海洋公園。春意昂然,樹木吐露新芽,綠葉飛卷。李姝的身影就像一脈蘆葦在風中飄搖,修長而孤立。

我們漫步在海洋公園裏,周圍有閑散的人群。我說,有孩子了嗎?準備怎樣打算?

李姝沉默不語,半天才訥訥地說,沒有孩子,也不準備要孩子。在商場隻是路過,隨意看看。

那你將來不可能總這樣啊,你得為自己前途想想啊。

我能有什麼前途?就這樣過唄,沒有他,我一天還得為三餐頭疼,現在衣食無憂,比從前不知優裕多少倍。我可不想回到原來的貧窮,即使他比禽獸不如,千真萬確的人麵獸心,我也必須忍受。再說就算我重新開始了,有男人給我牢靠的愛嗎?我還能習慣窘困日子嗎?這些都極其危險,也可能致命。如今這樣挺好。

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我們是多年的好姐妹,不要悶在肚子裏,開開心心就好。

其實我已經很感激你了,事實上我們並非誌同道合,你上大學時,我去吧台做舞女,你成公務員時,我做了老賊的情婦,但是你絲毫沒有歧視我,輕蔑我,甚至還願意幫助我,傾聽我的苦水。

那是因為我明白,貧窮又無能為力的可怕,你不需有輕視自己的想法,我們並沒有任何不同,隻是各自不同的命運罷了。

李姝微笑著向我說,白樺,你這麼善良,一定會有幸福的。

她的笑,淒豔而冰涼,好似凋零的花瓣,在空中無力的舞蹈。我很想走進她的內心世界,讓她堅信美好生活的信念,然而她的心門仿佛被禁錮住。一次次地給人吃閉門羹。

文龍究竟還是沒有再找我,很明顯,他是在故意逃避我甩開我。下班回到住處,我就迫不及待給文龍打去電話。電話接了。

喂。

。。。。。。。。

喂?喂````文龍嗎?說話啊。

。。。。。。。。

恍如一個世紀的沉默,他在電話那頭,始終不出聲。我正準備掛掉電話。

我想你。他磁性的聲音穿過話線,滄桑的輸到我的耳膜。

想我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這個周末我們見麵吧。

縉雲山如何,我要去還願。

恩。

我們坐纜車上山。縉雲寺裏,香火嫋繞,偶爾有鞭炮劈啪作響。參觀駐足的人群絡繹不覺。我想,他們都相信生命的輪回之道,多做好事積福積德,心中美好的願望就可能實現。這也是人所能獲得慰藉的最後秘方了。

我們長久沉默著,凝望高大神聖的佛像。每一次在神靈麵前,我必定心懷感激,並且每一次被他們散發出來的尊嚴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