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緣分是注定的。對於陌生人,我總覺得彼此間有隔膜存在,就好象走在河的兩岸,遙遙相對。然而澤文與文龍,就在出場的那一刻,我們都是靠近的。即使沒有緣由的散失,我大腦皮層裏留存的記憶,照樣精確分明。這種近,有著溫暖真實的質感,一見麵與之擁抱,有傾訴的欲望,有熱情的語言。
南方的夏,炎熱潮濕。雨季過後,林子裏漂浮起芳草與泥土的氣息。風中的夏花清甜,滿牆的爬山虎葉迎風飄搖,在陽光下光影閃爍。
沿著西政後麵的鐵路軌道,一路前行,直到遠方。軌道早已廢棄不用,我與澤文就立在鐵軌邊沿,張開雙臂,做一個飛翔的姿勢,無限遐想。
踩在歌樂山逼仄的青石板階梯上,寂靜無人。雨過天晴,光線清淡。一片被風吹落的花瓣,兀自在空中旋轉,不舍地沉蕩,最後不得不溜溜地飄遠。這何嚐不是自己的寫照,注定要獨自度過寂寞的青春時光,其他勾人的花正在熱烈地開放,而自己已經麵臨凋謝。
單位同事有給我介紹對象,我都一一推脫了。是無法忘懷的不舍,還是沒有信心的害怕,我不得而知。隻有寫作給我力量,它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盡管一文不值,卻讓我驕傲。我的寫作始終帶著疑問與不平,與世間的邪惡勢力對抗。
李姝給我打來電話,要我去陪她一會兒。因為沒有誰走得進她的內心,她太寂寞了。
李姝領我走進她新的住所。在江北一棟17層的高樓,隻有一室一廚一廁。窗簾遮得嚴密,光線陰暗。李姝拉開窗簾,屋子裏盡是一派狼藉。
李姝裝扮新潮。桃花般的胭脂,珊瑚色的口紅,眼角閃爍著白亮的銀粉。
我說,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裏是我私房錢租的,早料到有今天,他權錢在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惡毒之徒,什麼事幹不出來。
所以說,除了自己,其他人誰也靠不住。
我從來沒有想過依靠他,而是利用,不過這種利用是派不上用場了。他又有了新的女人,我不知道我是他的第幾十個女人。他妄想給錢打發我,把我攆出來了事。我要他不得安寧。李姝咬牙切齒地說。
你有沒有想過重新開始,就當做了場噩夢。我知道貧窮而又躊躇滿誌的辛苦,靠自己站起來好嗎?我們是好朋友,我會盡量幫你。即使粗茶淡飯,隻要有尊嚴地活著,那不是很好嗎?
李姝滿臉不屑地說,你幫我?哼!你自身難保吧?在城市你有什麼?房子車子你有嗎?豪華場所、富人派對,你見識過嗎?你一副寒酸相,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我是沒有尊嚴,誰他媽害得我沒尊嚴啊?你就守著你的尊嚴窮死吧。
我愕然地踉蹌了兩步,完全驚愕呆了。不相信李姝會說出這種話。她的眼過於突兀,好似飽含著仇恨,又如同浸潤在水中,隨時有淚水流出來。
我氣憤地說,到目前為止,我租著一間破房子,整天忙忙碌碌,最多解決溫飽糊口。是,我是窮得一塌糊塗,可是我不會靠色相賺取錢財。
李姝舞起手,她巴掌頓在半空,決然地說,那是因為你沒有,你沒有色,你不漂亮,這就是文龍甩掉你的原因。
我穩住氣,不想狀況繼續惡劣下去,於是說,你一直都看不起我的,對嗎?老實說,這些年來,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拉開我們作為朋友的身份,可是我有絲毫看不起你,有避開你嗎?
你以為你是誰?對!我從來都沒有當你是我姐妹,這個世界,除了互相利用還有什麼?你不過是作為傾聽我寂寞苦水的對象罷了,哈哈`````
李姝仰天大笑,甩動著披散的頭發哭泣說,我討厭貧窮,可是無能為力,我不甘心不服氣,憑什麼我如此窮苦?她說著就蹲了下去,掩麵抽泣。
很抱歉,剛才我說話沒考慮到你的立場,如果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你好自為之吧。我說完便走了出去。
在這樣的侮辱麵前,我無法做到若無其事,隻好離開。
一人靜下來的時候,我仍舊想著文龍。傷口原本被時間填滿的裂縫,一條條撐開。過去的點滴一一鋪陳開來,文龍冒著滂沱大雨向我大叫‘I love you’;我們提著燭光燈,牽手走在鄉間小路,去看農家養雞場;頂著風寒在南山看山城夜景;一起聽風鈴,一起拍風景照。數之不盡。
端起杯子喝水的時候,我的小指頭不自覺地翹起來。呆楞地看著這一幕,記起文龍給我使過的魔咒。他說,隻要我們分離,我的指頭就會上翹,他的咒術終究靈驗了。至少此刻,我信以為真。
我暗自告訴自己,無須用感情解釋他人,那隻是空幻。
我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盯著電腦寫作。偶爾不經意地轉眼,見一位男子在玻璃大門外看著我。他發現我看著他,於是很快轉身離開。他叫郭民,是一名普通民警,也是同事們紛紛推選給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