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知道吳放牛沒蛋的人都去逝了。
六九年，方池出生。從出生那天起，方池就不正常，份量不足。會說話之前，方池總是眯著眼睛，無精打采地打量著這個他初來乍到的世界，和關心他的人們，哭都懶得哭一下。方洪流和黃春以為，這孩子命不長。好不容易等方池把話說清楚了，大家才知道，他頭疼。從那以後，方洪流和黃春就帶著方池，到處尋醫問藥。無論是大醫院的名醫，還是所謂的民間高人，都說，方池要麼有偏頭疼的毛病，要麼就是腦子裏長了什麼東西，就是不說怎麼治方池的病。方洪流心想，這麼點大的孩子，也不能把他腦子打開來看看呐，頭頂骨剛長全。所以，到方池五個年頭時，方洪流就不帶他治病了，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等他長大了再說。
吳放牛也心疼方池，跟方洪流說：“我也不準備結婚，方池就是我兒子。我現在就存錢，給他治病。”方洪流心想，你把自己管好就不錯了。
吳放牛真當方池是他兒子，打心眼裏為方池著急，就是他管不住自己，一天到晚跟狐朋狗友的廝混，抽煙，還酗酒，工資勉強管得了自己。表麵上看，吳方牛大度不羈，其實他之所以酗酒，還是為沒蛋的事苦惱。
存不下來錢給方池治病，那吳放牛總得給方池做點什麼吧，牛都吹出去了，他不準備結婚成家，當方池是他兒子。方池上學前班那年，跟方洪流同住香樟園五號院的嚴春明開始教方池下圍棋，把吳放牛妒嫉得不行，決定教方池畫畫。後來方池跟前院的孫連剛學吹笛子，吳放牛天天跟方池吹風，說吹笛子沒意思。
上小學之後，方池的頭疼病逐漸好轉，但他又為身高的事苦惱。那時候方池的個頭比同齡的孩子矮很多，不光學校合唱團不收他，連歸屬於方池父母所在的文化局少年宮合唱團也不收他，演出的時候不好排隊，盡管方池是學校裏僅有的幾個學會唱五線譜的學生。方池因此奮而學習樂器，想登台表演。
八十年代初，桐州有了第一家農貿市場。八二年，吳放牛跟同事老婆合作，在農貿市場租了個攤位，開始賣服裝，慢慢地手頭就活起來。
看報紙上說，牛奶高鈣，喝牛奶長個子，從八三年，方池初中畢業那年起，吳放牛開始買牛奶給方池喝，並規定，一天至少喝兩瓶，當水喝也行。方池挑食，怕牛奶的腥味，要不是為了長個子，一瓶也喝不下去。
應該說，吳放牛對方池還是很用心的，整箱的牛奶和高鈣餅幹往家扛，一扛就是四個年頭，從無間斷。成效也明顯，到方池高中畢業時，裸高已達一米六五，尤其是高三這一年，方池長了六厘米，一舉甩掉了班長最矮的學生的惡名。吳放牛鼓勵方池：“接著喝，爭取明年不殘廢。”一米七是男孩的殘廢線。
這回方池考上重點大學，考的又是美術專業，吳放牛那個神氣，走道時頭抬得比平時高，說話底氣也比平時足，不光因為方池是他兒子，還因為他是方池的美術啟蒙老師。所以，肖建設眉飛色舞時，吳放牛一萬個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