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屋子，大家都圍著四方桌，觀賞方池的入學通知書。
吳放牛背手來到已經打好的三麵櫥和高低床邊，伸手摸摸用細沙紙打磨過，有點毛糙，但卻很質感的三麵櫥側板，不禁得意地咂了下嘴。
“叔，我打得不好哇？”方池跟後麵問。
“怎麼不好呢？好，好得很。”
“好得很呢，好得很你咂嘴幹嘛？”
吳放牛舉煙笑道：“咂嘴的意思多了。”
“這文化人打東西呀，”黃鬆田踱了過來，“不一樣。你看這木板拚縫，用的是膠水，不是竹簽，綁一塊放一兩天，永遠也不發裂，要不打這麼慢呢。你再看這榫卯接頭的地方，本來就有縫呐，漆的時候糊點膩子，最後還是要發裂。方池說，反正有縫，不如把縫留著，在邊上修個坡，看著更明顯一些。我說這麼打不好看。這打出來一看呐，是不錯。再說這外麵，裝上去之前，我們都用刨子刨光。他不，刨過之後用細砂紙打。漆匠打砂紙，好糊膩子，糊完之後再打砂柢。現在打砂紙沒看相，毛毛糙糙的。他說毛毛糙糙的吃漆，以後漆的時候就不用糊膩子了，直接刷。這想想呐，是這麼個道理，沒縫要膩子幹嘛？不如直接刷。”
“這床結實。”肖建設走過來，扶著床頭搖了搖。
“方池說給方塘，”黃鬆田說，“他不要，怕你生氣。”
“要，”肖建設趕緊接茬，“要。不要幹嘛？”
吳放牛斜眼看著肖建設。肖建設哎呀一聲，解釋說：“我給他買的那床，搖著都晃。嬌嬌原來不想著，家具店裏家具好看嗎？好看它不好用呐。”
“好看個屁，”黃鬆田說，“不懂才好看。你那是什麼做的？木材市場上賣的那鬆木條子、楊木條子，一堆一堆的，再買點膠合板，釘起來的，幾年就壞了。這是什麼做的？絲木，柞木，榆木，全是硬木頭，卯起來的，一百年也壞不了。我睡那大花床，一百年不止。絲木雲溪嶺大山裏才有，現在都沒了。”
“哦，這樣呢。”肖建設眨眼點點頭。
“這麼說明白吧？”黃鬆田笑道，“你就看方池那手，泡都磨成繭子了。硬木頭難做哇，我都下不去那手。本來我收這些木頭，給我家兩孩子用的，有些還是我大大收的，幾十年了。我兩孩子在西安呢，搬西安去？不夠路費錢。其實都是好木頭，別人還看不上，說是雜木，不懂行。方池這幾年跟我學木匠，他懂。我跟他說，你拿去打家具吧，活計學得差不多了，自己家具自己打。”
肖建設問：“方池，給你哥你舍得呀？”方池說：“舍得。本來給我哥打的。他要是要，都拿去。”肖建設哎呀一聲，笑道：“方池真好。”
“一好換兩好。”吳放牛說，“方塘對方池也好。”
“我們家孩子都好。”跟方洪流在廚房裏做飯的黃春吹牛了，“整個香樟園，就沒見過兄弟倆像我們家兄弟倆這麼好的。方池小時候，他爸帶他看病，什麼醫生也看不好。他爸說，方池命不長。哎呀，方塘哭的，哇哇叫。”
“方塘是懂事。”肖建設滿意地跟黃鬆田說。
“這丈母爺看女婿，真是。”黃鬆田哈哈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