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肖建設也笑，“不是我表揚他。”
吳放牛從褲子口袋摸出香煙盒，斜了肖建設一眼。
“出差去了，”肖建設搶先給吳放牛遞了支煙，又遞一支給黃鬆田，“昨天跟吳廠長到南京，明天回來。要不方池通知書來了，肯定來。方塘這孩子，活乏，跟他爸有一比。他這上班才幾年？他才多大？二十一個年頭，吳廠長點名要他當司機。長得標致，大大方方的，人還活乏，不用指派，他就把事給辦了，吳廠長當然要他了。連吳廠長老婆，林姨都喜歡他。過年洪流叫方塘帶婷婷到吳廠長家拜年，帶瓶酒，帶條煙。結果林姨留方塘、婷婷玩了一天，大清早去的，晚上才回來，回來帶的東西比送的東西還多。洪流說不好意思。我說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方塘得人喜歡。平時跟吳廠長出去，別人送東西給吳廠長，也有方塘一份。”
“坐著說，黃春泡茶了。”黃鬆田指引道。
“孩子真是好孩子。”肖建設接著說，“以前我跟洪流不是有矛盾嗎？我那時候小心眼，你也知道。跟洪流有矛盾，對方塘也不客氣。不管怎麼不客氣，方塘見我都客客氣氣的，老遠就等著，說肖叔好。老方家人德性好。”
“德性不好不行。”黃鬆田坐下說，“自古以來，向莊人都是做手藝的，給東家幹話，不陪笑臉，東家不讓你幹，不幹吃什麼？東家就是你衣食父母。誰是東家？誰都是你東家，今天不是，明天還是，都得陪著笑臉。我大大，方叔，方叔就是放牛爺爺，都是這麼教育我們的。放牛爺爺也是手藝人，做飯的，解放了才當的官。放牛爺爺給誰做飯？給當官的、有錢人做飯，更得陪笑臉。”
“還是本性好。”吳放牛開口道，“要不我死皮賴臉的在老方家呆著呢，非要做我爸兒子，做我爺爺孫子，本性好。小時候在軍管會呆著，同樣是老革命，孫少裘都不理我，不知道我是誰。就爺爺理我，哪天都問，吃飽了沒有，叫我出去跟人玩，別在大帥府裏悶著。我哪舍得出去？我怕我出去之後，站崗的不讓我進去，好不容易有人給我吃的，給我穿的。天天跟爺爺在辦公室裏呆著。後來到孤兒院，爺爺接我到家裏過大年，那一大家子人，真熱鬧，都給我夾菜。不想走。晚上爺爺給我壓歲錢，我說爺爺，不要壓歲錢，我在你家呆著不走行嗎？爺爺說，政府管你不好哇？非要在我這兒呆著？呆著就呆著吧，也不少你一個。五一年爺爺帶我跟洪流報名上小學，老師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方放牛。爺爺說，他叫吳放牛。我還不高興，以為爺爺不想要我。回來的時候爺爺跟我說，放牛你記著，你的命是吳排長撿回來的，吳排長就是你再生父母。你永遠姓吳，做老方家兒子，你還姓吳。”
“吳排長現在在哪兒？”肖建設問。
“爺爺找人打聽過，”吳放牛說，“沒打聽著。吳是大姓呐，姓吳的排長多。當時帶我到軍管會的，是部隊醫生。醫生說，撿我的是吳排長，跟他一個團，吳排長叫什麼他都不知道。剛進城，亂。醫生打聽到了，犧牲了。爺爺說，吳排長可能也犧牲了。那支部隊一直打到hn，打hn的時候，團長都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