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話了。小家夥們也不吵了。大家靜靜地坐著,聽著遠近此起彼伏的蛙聲,看著朦朧的月光下、落水塘西邊、一塊塊剛插了秧苗、明鏡一樣的水稻田盡頭、綠陰籠罩著的村莊,任由東南風輕輕地吹著。空氣中有淡淡的腐敗的氣味,那是水稻田裏、早稻茬在田泥下漚沃出來的氣味。偶或有狗吠聲打破寧靜。
良久,黃大國說:“一會兒上星露,捉黃鱔去。”
“累得要死,還捉黃鱔。”劉正發說。
“現在不能捉。”方池說,“稻秧沒活苗,踩壞了長不起來。”
劉正發有點意外:“你不城裏人嗎?你怎麼知道?”
“他怎麼知道?我爺爺跟他說的。”黃大國說。
“我說呢。”劉正發說,“一會兒你看著吧,過了十點,打三節電捉黃鱔的人多的是,還捉泥鰍、青蛙。貴得很,城裏人就喜歡吃這些怪東西。大青蛙,剝皮跟小孩腿一樣,怎麼下筷子?青蛙肉就說還行吧。還有人專門買青蛙皮吃。青蛙皮包裏鼓奶的,看著都嚇人,還吃。方池,城裏人都有病吧?”
“怎麼都有病呢?”黃大國不以為然,“方池豬肉都不吃。”
“吃肉還頭暈,”劉正發笑道,“還是有病。”
“你才有病。”黃大國不高興了。
“真有病。”劉正法說,“你見過吃肉頭暈的嗎?我知道他頭疼。頭疼也沒吃肉頭暈的。我是沒錢,有錢我把肉當飯吃,我還頭暈。”
“我現在頭不疼了,”方池說,“幹活頭就不疼。”
“方池你真有病。”劉正法認真地說,“哪有幹活冶頭疼的?本來就不舒服,還幹活,頭不更疼嗎?吃藥冶頭疼。我要是頭疼的話,躺床上睡一覺就好了,不行到衛生院買止疼片,吃一片就行,一會兒就見效。”
“不能老吃止疼片,吃多了有害。”方池咂嘴說。
方池的頭疼與眾不同,腦袋像是要暴炸一樣,一疼好幾天。從初中開始,方池的頭疼病開始好轉,現在很少頭疼。但不注意的話,時不時地還要發一回。所以方池生活極有規律,暑假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極少十一點後睡覺。
止疼片可以消解頭疼。但方池奶奶說,止疼片有毒,吃多了不好。方池奶奶生前是桐州人民醫院司藥。方池聽奶奶的話,不是關鍵的時候,比如考試期間,從來不吃止疼片。方池有其它對付頭疼的方法。最初是聞樟腦丸,樟腦丸的氣味能極大地緩解裂骨的頭疼。但方池奶奶說,樟腦丸也有毒,所以方池就不聞了。後來方池無意中發現,下棋、畫畫也能緩解疼痛。這就是方池願意學下棋、畫畫的原因。不光下棋、畫畫,所有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都能讓方池暫時地忘卻疼痛。最有效的方法是幹活,流一身汗,睡個好覺,什麼事都沒有。在外公家打二十多天家具,晚上跟黃大國、徐正發他們玩到十一二點,頭一回沒疼過。
方池最怕的是坐車,車一晃就吐,吐完了就頭疼,所以他極少坐車。一中離香樟園四站路。在一中念初中的時候,不管刮風下雨,方池從來不坐車,都步行。高中好一些,七中離香樟園兩站路,步行抄近路,比坐車快。
現在方池擔心的是怎麼到江州上學,坐車要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