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和黃大國回來時，方洪流帶人走了，但黃春沒走。
“媽，你怎麼不回去？”方池坐下問。
“這孩子，”黃春梳著濕頭發說，“趕我走哇？”
“不趕你走。就三張床，不走你睡哪兒去？”
“你說睡哪兒去？陪你，跟你睡唄。”
方池斜眼看著母親，鄙夷地撇了下嘴。
“像是我沒帶你睡過覺一樣。”黃春笑道。
“你什麼時候帶我睡過？我都跟奶奶睡。”
“沒帶你睡過你喝誰奶長大的？喝奶奶奶長大的？”
黃鬆田和黃大國笑了。方池不服地跟他們說：“我是不記得我媽帶我睡過覺，都是奶奶帶我睡覺。我媽喜歡我哥，不喜歡我，逛街都不帶我。”
“不會的。”黃鬆田說，“是孩子媽媽都喜歡。”
“還是孩子媽媽都喜歡呢。”方池覺得好笑。
“方池，恨媽呢？”黃春心虛地問。
“恨媽幹嘛？”方池否認道，“我哥長得好看。我長得又不好看，個子還矮。我要是媽媽，我也喜歡我哥那樣的孩子。別人都喜歡我哥。”
“你長得好看。”黃鬆田說，“誰說你不好看？”
“我也覺得我不醜，”方池笑笑，很輕鬆的樣子，“個子矮，那我還長呢。其實媽，你應該喜歡我。我哥隨我爸，我隨你才這樣。”
“行，”黃春說，“以後我專門喜歡你。”
“不用專門喜歡我。我不嫉妒我哥。”
“你看，我說喜歡你吧，你又這麼說。洗澡去。”
方池和黃大國，一人拎一瓶開水，夾著臉盆，帶門到天井裏洗澡去了。
“春兒，方池沒事吧？”黃鬆田問女兒。
“方池有什麼事？”黃春說，“他說的也是實話，我對方塘是好些。他小時候奶奶帶著他，奶奶生病又不上班。方塘就跟著我，上班都跟著。不帶方塘逛街，我帶誰逛街去？等奶奶死了，他又不喜歡出去，一個人在房間裏畫畫，畫畫完了再下棋。小嚴爺爺寄棋書給他，看不懂他還看。也不是一個人，小麗陪著他。小麗記得吧？不是他爸喊他，兩個人躲房間裏都不出來。”
“好長時間沒見小麗了。小麗喜歡方池吧？”
“小嚴那人。”黃春輕歎了一口氣，“看不起方池唄，不讓小麗跟方池玩。方池還沒小麗高，方池還大小麗三歲。小麗隨他媽。其實小嚴個子也不高，小餘穿高跟鞋比他高一大截。那小麗學習成績好哇，從小就是尖子生。”
“尖子生不也就考重點大學嗎？”
“重點大學分好幾等吧？不一樣。”
天井裏傳來方池和黃大國的嘻鬧聲。黃鬆田扭頭看了一眼，接著說：“其實城裏孩子，學習成績好不好、考不考大學無所謂，大不了跟方塘一樣，招工當工人。方塘比大學生差哪兒了？大學生想進石化廠還進不了呢。
“小麗那孩子不錯，小餘還行，小嚴不行。我就記得方池初三畢業，放暑假，洪流送方池到我這兒，說方池想跟我學木匠。洪流跟我說，反正學習成績不行，他想幹什麼幹什麼。過了幾天，小麗帶小雪來找方池。中午，我帶幾個孩子吃午飯呢，有說有笑的。小嚴騎車跑過來，把小麗、小雪拽回去了，小麗哭滋滋的。小時候不挺好的嗎？哪回方池來，都帶小麗，兩人還睡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