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腋下夾著帛卷退了出來,行到庭院傻了眼。頭頂掛著一串串大小燈籠,將高府照得通明,仆傭們正在忙忙碌碌擺席設筵。崔福留連忘返,木隸牽牛似的把他拉回了柴房,“聽好,這裏才是我二人的棲身之所。”崔福的眼神虛浮不定,“我二人要是能坐在席間逍遙該有多美。”忽然心血來潮,鼓動木隸,“我二人遠立一旁觀賞,有什麼不可以啊?”木隸攤開帛卷穩住心性,“你我都是臨時雇傭,對月蕩歌,可是才子佳人的事情,不如靜下心來,潛心於承攬之事。”崔福一把扯過帛卷收藏起來,“蜻蜓可是有過交代,繪圖一事時間充裕,眼下可要一門心事打造車輪。馬驕停放在庫房之內,你沒看見庫房大門敞開著嗎?”表情猴急,實在是安納不住好奇心,“庭院明如白晝,美景之下,自有靈感湧出。”木隸聽著有些道理,“想法倒是不錯,隻是你心不在焉。”崔福不容分說,上來連拉帶推,和木隸剛才拽他進屋一樣,“比拚的事情全指望兄弟一人,我可是幫不上一點忙。”庭院已是人氣鼎沸。高府上下百餘號仆傭把場子圍成了圈,名為待命侍候,實為捧場湊熱鬧。放馬驕的庫房離宴席較遠,但可以盡覽場內風雅景致。木隸丟下崔福進了庫房,那輛癱瘓的馬驕橫躺在門內,他鼓足勇氣把它拉到門外光亮的地方。席間高客舉鼎暢飲,談笑風生。紅竹姑娘彈琴助興,那撥弦的玉指點點輕柔,奏出的韻律如響泉悅耳。隻見高侯爺和夫人舉杯催飲,行主人之禮。一曲完了,令尹府的孚靈君起身致辭讚美,“紅竹姑娘貌如月宮嫦娥,琴技更是讓人耳聰目明。此曲好比天籟之音播向寰宇,令人心曠神怡美不勝收啊!”紅竹姑娘抱琴起身曲膝,麵如一朵朝霧中的玫瑰若隱若現,“多謝孚靈君溢美之辭。姑娘自知‘工商角徵羽’尚未純熟,孚靈君可是文武全才,還望閑暇之時多加指點。”李府少侯爺代人答話,“紅竹姑娘誠心相邀,豈有推辭之理呀?”眾人歡顏一笑,掠過。老侯爺向夫人使了眼色,於是雙雙起身退席回避,好讓晚輩們無拘無束地交談。送走了長輩,場麵更為活躍。琴、鼓、笛等各種樂器同時響起,兩排粉紅藝妓揮舞著彩帶進入場中央,宛如飄在雲海裏。大家就知紫竹姑娘就要出場了。通天府少侯爺躬身向紅竹姑娘討要四弦琴,想為紫竹姑娘伴奏一曲。蝴蝶和春蟬發現崔福悄悄靠了過來。她二人不是主人的第一侍女,這種場合隻能遠遠地站著。崔福吃了一驚,連忙奉承,“你二人貌似天仙,理應步入場中翩翩起舞。”春蟬臉一紅,搡他一個趔趄,“你為什麼不入席啊?高府上賓,竟然遭此待遇。”突然驚歎,“三姑娘出場了!好比一隻領飛的大雁……此番可將二姑娘踏在腳下了。”蝴蝶哧一聲撇嘴,“跳舞算何本領?奏不出琴音,隻會舞弄手腳。”春蟬也哧一聲撇嘴,“你屋二姑娘身如硬木,舞姿奇醜,哪個不知道?”故意用身體遮住她的視線,“不要看了。”“累眼,懶得瞧。”蝴蝶坐到癱瘓的馬驕上撥蹬腿,不經意踢到了木隸,險些嚇死過去,就是不敢尖叫,“什麼人在這裏啊?鬼鬼祟祟的。”“不要踩我的頭啊。”木隸從沉思中醒來,“我已想出了改造木輪的新法,二姑娘一定會勝出了。”“難得你如此用心,那個崔福光顧瞧熱鬧,不思上進。”蝴蝶坐穩了,“我一定向二姑娘稟明,大加賞賜,那懶惰的家夥別想分得一枚錢。”崔福耳尖聽到,一悠一悠靠近,“我何時偷懶?今夜主心骨可是我崔福,要是不信問我兄弟?往熱鬧的地方拋一眼,趕巧被你撞上,嗬嗬……”春蟬獨自嘀咕。蝴蝶回頭發問,“又為什麼罵人啊?”春蟬走過來跺腳,“罵那孚靈君,千刀萬剮不解恨!二姑娘胡弄幾下琴弦,便出言誇讚這好那好;三姑娘龍飛鳳舞,竟然視若無睹……”蝴蝶當然高興,刻意伸頸看一眼,舞起了腿,“聽,通天府少侯爺迎上前去大加讚賞,令尹府香蒲君也粘合一處喋喋不休。”“哪個要他奉承,得巴得,得巴得,煩不煩?三姑娘傾心於孚靈君--”春蟬猛然回頭,“‘粘合’為何意?侮辱我的主人,跟你拚命!”抱住她的腿小聲嬉戲,“信不信我把它折斷?從此,三個瘸子好做兄妹。”學起了瘸子走路,“一起一落,一搖一擺……糟了,他二人肯定要為你打破頭,你嫁哪個?”說完鑽入人群不現。蝴蝶一跺腳,追逐而去。場內出現了熱鬧場麵。藍竹姑娘裝扮成男子,與綠竹妹妹一同獻技。眾人皆鼓掌叫好。綠竹姑娘把香蒲君拉出場來,“你為我二人吟詠《關雎》”香蒲君當仁讓朗朗上口,“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藍竹便躬身向綠竹做求愛狀,綠竹便扭捏著拒絕。香蒲君接著朗誦,“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寐寐求之……”藍竹臥在桌麵上擺出一副做夢的樣子。夢境裏,采摘了一籃子荇菜放在地上,隨即坐下來為綠竹彈琴,綠竹接受了誠意,雙手抱著郎君的脖頸歡笑……席間賢能智士紛紛誇讚,“邯鄲城屬高府千金多情趣。”“在座賢士,若采得一朵,此生別無所求啊!”……青竹姑娘不與妹妹們爭風,親手攤帛端墨,邀請才高八鬥的才俊們即興吟詩作畫。來自各府的少侯爺和門客們興致高漲,紛紛揮毫。她把大作一一收入錦盒之內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