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穹哥哥,子桓,你走吧,我送你走。但請你記住,紀九鄢在等你。我已經等了一個十年,我不介意再等一個十年,兩個十年,直到我白發蒼蒼,再也等不動的那天。”
“九鄢,你又何苦……”
“別說話。你聽我說……”紀九鄢抬手捂住他的嘴,一雙淚眼亮亮的,閃動著她一直以來不曾退縮的執著,“我會離開京城,我不會去找你,我會去北地。”
“禦棨還小,北地雖然太平了不少,但我不放心,總要替她守著。”
“我會守著北地,守著安平王府,直到禦棨完全可以獨當大任為止。”
玉子桓心有不忍,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自製才忍住將她攬入懷裏的衝動,帶她走的話差點就衝口而出了。
“罷了,我也不想勉強你,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但是九鄢,答應我,將來遇到心儀的人,便……”
“我答應你就是了。”紀九鄢不想從他的口中聽到任何讓她嫁給別人的話,就算是假設也不要。“你走吧,我看著你走。”
玉子桓終是離開了,上了馬車,朝遠方而去。
紀九鄢飛快地轉身上了北城樓,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著載著玉子桓的馬車駛上官道,漸漸行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紀九鄢忍不住哭出聲,這偌大的京城裏,再也不會有人粗魯地踹開她的房門請她吃桃花酥了,再也不會有人一臉溫和地看著她胡鬧又給她收拾爛攤子了,再也不會有人讓她魂牽夢縈,連睡覺都不得安寧了。
阿婉,禦穹哥哥,你們都走了,留下我一個孤孤單單,知不知道九鄢也會害怕的。
但是沒關係,九鄢等,九鄢等你們回來。
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請我吃桃花酥。
風輕揚起,拂起她紫色的裙擺,迷了身後不遠蕭湛的眼睛。
天瀚一百四十四年秋,興帝皇甫離駕崩,昭仁帝嫡子皇甫醒夏順應天命民意登基,史稱興元帝。
興元帝勵精圖治,任用賢臣,重用武將,善聽諫言,廣施仁政,在位期間,朝中風氣正直,朝局明朗開放,明皇長史稱其為興元盛世。
興元帝八年夏,七月初五。
安平王府上下忙忙碌碌一整天了,下人們進進出出,將王府上下打點得幹幹淨淨。
年逾四十的小嬸母眉眼依舊如畫,眉黛輕點,風韻猶存,一點也看不出歲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跡。
此時她正站在王府門口,殷切地往大街那邊張望,也顧不得日頭毒辣,要曬死人。
“四夫人,這日頭毒得很,您還是進屋裏等著吧,奴婢替您守著。”隨身伺候的嬤嬤心疼,勸道。
小嬸母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哪裏能不守著。”
話才落,就將先前打發去城門口候著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一臉喜氣,“四夫人,四夫人,王爺回來了。”
踏踏的馬蹄聲緊隨而來,禦棨一身軍裝加身,早就褪了少年稚氣,誠然已是成熟穩重男兒。
“小嬸母。”多年不見,禦棨翻身下馬,幾步上前,屈膝就要跪下。
四夫人哪裏敢承禦棨這一禮,趕緊伸手扶住他,眼淚已經婆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小嬸母看看,長高了,也壯了,黑了。”四夫人一臉心疼,“就是瘦了不少。這北地風沙苦寒之地,王爺吃苦了。”
“不苦,小嬸母,阿棨一點都不苦。”禦棨笑著安慰,扶她往王府裏走,“天熱,小嬸母還是入屋吧,別曬壞了。”
禦棨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到祠堂上香。
他遵著姐姐禦婉的遺願,接受了皇甫醒夏登基為帝的事實,甚至是在他登基之初,朝堂眾臣有所非議蠢蠢欲動之時,與雲南王府聯手鎮壓過動亂,但從朝局穩定之後,他便請旨去了北地。
最初那兩年因著奶娘,禦棨倒還時常回京,後來奶娘病逝,他便再沒有回來過,哪怕是那位下了幾道催命的聖旨,禦棨也不為所動。
算一算,也有六年了吧。
而這一次回來,是為了禦婉留下的唯一骨血,雲南王府的小世子。
“剛回來,不歇一歇嗎?”四夫人為禦棨備了點吃的送來,卻見他換好便服就要出門。不用問也知道,他是要去雲南王府。
“不了,晚上再回來與小嬸母用晚膳。”禦棨淡淡一笑,北地風沙磨礪出的堅韌可在日漸成熟的臉龐上,端得穩重了不少。
四夫人輕歎一聲,也不攔他,隻是道,“好好說話,別起衝突,嚇著孩子就不好了。”
禦棨抿抿唇,似乎是在想著他能好好說話的幾率,最後在四夫人擔憂的眼神下隻能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