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平安趴在舅舅的肩頭上，偷偷去瞄父親的臉色。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沒有生氣。
其實長這麼大，紀平安也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生氣的樣子，無論他怎麼調皮搗蛋，怎麼乖巧聽話，父親一直都是這樣冷冷的，就好像是沒有情感的木頭人。
紀平安有些懨懨，由著禦棨將他抱上馬，才低低說了句，“舅舅別生爹的氣。”
“舅舅沒有生氣。”小外甥在替紀淩玨說話？難道是他方才表現得太凶了？禦棨抬頭望天，有點小懷疑人生。
“那舅舅是不喜歡爹？”紀平安歪著小腦袋問。從他懂事開始，就沒見過小舅舅給父親好臉色看過。
“……天下就沒有一個妻舅會喜歡姐夫的。”把他家姐姐給拐走了，還指望他喜歡什麼啊喜歡。
紀平安現在還聽不懂這句話，但他聽出來了，小舅舅是真的不喜歡父親。那怎麼辦啊，他喜歡父親，雖然父親總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他也喜歡小舅舅，因為小舅舅可以縱容他很多的胡鬧。
“小舅舅，我跟你說個秘密，你不要告訴爹好不好？”
一聽見是秘密，禦棨眼睛一亮，“好，平安說，舅舅不告訴你爹。”
“其實我想燒得不是黑賭坊，我就是太生氣了，想想嚇一嚇張思傑。”
張思傑就是那禦史台張大人的兒子，“就算是再來一次，我也會這麼做的。”
禦棨訝然，尤其是平安最後那句再來一次他也會這麼做的，他實在不認為兩個八歲的孩子會有什麼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怨。
“方才平安不願意告訴舅舅原因，是因為爹在嗎？”
現在想起來，平安那個時候應該不是害怕紀淩玨責罵，而是不想讓紀淩玨知道真正的原因吧。
紀平安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沾上了晶瑩的水珠，“他說我是沒娘的野孩子，他說娘親是被爹給殺死的，爹不要了娘了，所以娘也不要爹和平安了。”
禦棨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一個八歲的孩子懂什麼，懂得什麼情愛，懂得什麼是非恩怨。可就是這樣不懂，說出來的話才挖心的疼。
禦棨將紀平安抱在懷裏，手有些發抖。他知道這個孩子在疼，因為他也疼。
“平安信嗎？你爹殺了你娘，不要你娘了。”
紀平安狠狠地搖了搖頭，“平安看見過好幾次，爹坐在都是娘畫像的房間裏發呆，還偷偷哭過。”
哭過？原來紀淩玨也會為了禦婉哭嗎？
禦棨想笑，卻笑不出來。
原來他也會哭的。
“你爹他，很愛你娘的。”雖然很不想承認，真是個煩死人的事實。
“那娘為什麼不要爹，還不要平安？是不是平安不乖，是不是娘不愛平安？”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想到娘親可能不愛他，眼淚就吧啦往下掉了。
禦棨手忙腳亂地哄著小孩子，為他擦幹眼淚，“哪裏會呢，娘也是愛平安的，她不是故意要丟下平安的。”
“爹有跟平安說過吧，娘就是希望你能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所以才給平安取了名字叫平安啊。”
“真的嗎？”紀平安眨眨眼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瞧著可憐又可愛。
“當然是真的，舅舅哪裏會騙你呢。好啦，快回王府吧，叔外祖母還在等平安呢。”
踏踏的馬蹄聲終於離了王府，借著大門掩去身形的紀淩玨收回視線，身後的秋冬揮了揮手，雲南王府的大門合上，發出悶響。
“王爺趕了好幾天的路，正好世子被禦王爺帶走，趁這個時間休息一會吧。”秋冬見紀淩玨還要往書房走，忍不住勸道。
從知道世子出事，王爺便丟下青桐關所有的事火速進京，就比禦王爺早到了那麼一小會。剛要去看看世子有沒有受傷，世子就跑圍牆上去了，還被禦王爺看見了。
說起這還要怪禦史台張大人家的孩子，胡說八道什麼，真想拔了他的舌頭，敢欺負他們小世子，不要命了。
“秋冬，把這個呈上去給皇上。”紀淩玨入了書房，從案桌上抽出一本賬冊，直接甩給秋冬。
秋冬結果一看，“這不是張大人的……”秋冬瞬間明白，王爺這是要給小世子出氣。
說來也是，王爺這些年雖然冷淡了不少，但還是很疼小世子的。
那個姓張的臭小子說什麼王妃是王爺殺的就算了，敢說世子是沒娘要的野孩子，王爺怎麼能忍。
捧著賬冊，秋冬退了下去，還不忘合上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