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人用三根手指握著那柄鐵戟,好像握一枚銀釵。
她在端詳這柄鐵戟,旁若無人。
那神態,倒映在呼延十征眼中,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鐵戟,醜的很。”
紫衣女人不知為何說出這樣一句話。醜字對於她來說,似乎比殺字更重要,因為她已因為這個字而皺眉。
“我更醜。”
呼延十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應了這樣一句話。他丟了兵器,丟了膽魄,所有人因為他的狼狽而失去戰意。他覺得醜字,就是在罵他自己。他沒有說出敗字,因為他連敗字都不配說出。
“我買下你的命,我買下你們所有人的命。”
“我的命?我們所有人的命?”
呼延十征已對生死並不感興趣,他隻想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究竟要做什麼,主山之人究竟怎樣把他們的曆史掩埋。也許不見天日的“亡靈”注定不該“重生”,天裁旗令,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你沒聽說過我?我一直以為我很有名。”
紫衣女人雖絕世的身手,出言卻不像世外高人。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她又道
“我容不下這裏的醜物,你們肯讓我毀了這些。我就留你們的命。而且我本來就是來救你們的。”
“救我們?難道你不是天裁會主山之人?我們要等的難道是救命恩人?”
呼延十征冷笑,他不懂女人的來意,卻明白,他若答應條件,即刻已任人擺布。
“我是主山之人,但我不來,你們就要被殺。”
“什麼?”
“我不是來殺人的,我是來‘審美’的。”
“審什麼?”
呼延十征越來越聽不懂紫衣女人的話,但記憶中紫衣女人的行徑也似乎在哪聽說過,好像是武林中極其詭異的一個傳說,但是他不敢確定,因為這種傳聞根本就不可信,世上不該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如果一個人連江湖上不可信的話都要信,那麼他的腦子裏應該裝不下有用的事了。可聽說過,就是聽說過。
“說了你也不懂。”紫衣女人輕撫鐵戟,“你的鐵戟太醜,血腥入了龍骨,比鍛造之初輕了三兩七錢,以當時重量所練的招式之中,至少有兩式取咽喉之招現在已經不能用。”
紫衣女人又說:“鐵戟不願擦拭血腥,並非你不喜歡,而是你不願麵對。指尖再次觸碰那熱血,心思就會回到戰場。久而久之,就會變成這樣。”
呼延十征聽著,身形愈加沉重,跪下的膝蓋仿佛抬不起來,仿佛出師之前一度被師父訓斥一般。不願意聽,卻字字說到心中最深之處。
“你….你是笑醜夫人。”
“哎,總算是聽過我名字的人,饒你一命算見麵禮也不為過。”
紫衣女人忽得運出一股真力。鐵戟頓時變成紅色,鐵杆之上印滿了滾燙的暗紋,像是青銅器上的回紋,筆直,轉折,錯落。
“是劍痕!” 花移影的麵容變化比那鐵戟更劇烈。
他究竟為何說那是劍痕,難道這不和地上的詭異裂紋一樣?是發自劍意就算是劍痕?
花移影殺人無算,他盲目已久,卻從未漏聽任何一劍在別人身上刻下的痕跡。他分辨的清何為劍痕,他的探香劍中有特製的血槽,血槽的設計就是為了殺完第一人時,從屍體拔出劍殺第二人,血槽連接著絕美的陰刻,他最愛的就是陰刻。他知道在一件兵器上刻上印記遠遠要比毀了這個兵器要難。而他感覺到了笑醜夫人在刹那間刻下了無數詭異印記,而且是不經意間流露的劍意,並沒有真正的什麼目的。好像一種說不清的魔功,深通心脈。
花移影想說的話絕非如此簡單。但他已經說不出,他不能理解。這早就不是他能理解的境界,他甚至連剛才那一劍的動作都沒有勇氣收起。
笑醜夫人就像折枝一樣輕柔得對待這鐵戟,鐵戟卻變得猙獰不堪。
“希望它來世為劍。”
隨即,這柄鐵戟慢慢的化作黑煙,有一部分甚至直接氣化,甚至來不及熔成鐵水,就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樣,你的命我就買下了。”
而呼延十征看著消失的鐵戟,心中非帶沒有失去朋友一般的痛苦,反而如釋重負。這心境變化究竟是怎樣的奇妙,三言兩語怎樣也難道清。
沒人再懷疑她的身份。笑醜夫人本就是武林中一個不可思議的傳說。傳聞中她來自滄海明月樓,貴為樓主夫人,但這令人難以信服,天下誰人不知樓主鳳來儀最疼愛他的妻子。而這笑醜夫人神出鬼沒,行為顛倒無常,總以一句“審美”來審判天下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