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兒子拉著父親,說:“外公,我們去散步吧!”對於兒子的小資小調,父親有些為難:“我們鄉下不能散步啊,外麵黑,不像你們城裏,到處亮堂堂的!”或許,鄉下真的不比城裏,縱使深夜,城市的邊隅也為霓虹通染。鄉下,月上枝頭,黑漆漆的夜幕,如同一口熏黑的大鍋,將田野,山巒,鄉村叩得嚴嚴實實。鄉下的夜空,格外清寂,月光渺遠,她與地麵的交彙處,保留著一片情感的盲區。
推開大門,乍往外看,屋外霧似的黑成一團。鄉野的清風迎麵吹拂,沁入肌膚,讓每個毛孔都熨帖舒暢。電風扇隻會把屋內的熱氣攪來攪去,這股熱風,遠不及野風涼爽。索性,搬一把躺椅到露台上乘涼。
母親陪著兒子看動畫片,間或,可以聽見他銀鈴般的笑聲。兒子已齊肩高了,但尚未變腔調,依舊愛看動畫片,笑聲也毫無保留,總能快樂自己,也能打動聽眾。
父親與愛人在拉家常。“一個女婿半個兒”,父親把他當客人,也把他當兒子,與他有說不完的話。家底都抖落出來了:田裏的棉花,地裏的玉米,春天的收成,夏天的展望……父親說得仔細,愛人聽得認真。
我是唯一的閑人,獨自在陽露台上看星星。城裏的燈光,鄉下的星光,一樣妖嬈。
院子裏,葡萄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草窠裏的夏蟲,高一聲,低一聲地為心上人彈奏著情歌,勤勤懇懇。一隻螢火蟲從牆外飛進來,在院子裏滑著弧線,好像打著燈籠,尋找遺失寶貝的路人。有心喊兒子出來捉螢火蟲,卻又不想讓這隻可愛的蟲子失去了自由,還是任它自由飛翔吧,我做看客。喜歡就行,不必擁有。
冷月無聲,寂寥地懸掛在半空。屋前的池塘裏,半塘碎金,那彎新月,被風吹皺了。山與水,最大的區別是,山是厚重的,水是清靈的。
村前的小山,夜色下愈發黝黑,如同蹲伏著的巨獸。總以為水漲山也長,但父親說,是樹長高了,山沒有變。幾年的工夫,山上的植被長得密不透風,想上山看看,找尋兒時的足跡,卻因無處下腳,隻好作罷。要想登高望遠,隻能等到冬季草枯葉落了。
抬頭望天,我喜歡45°,這樣的姿勢,視線最寬廣。抬眼,數天上的星星,低眉,是村前的小山。昏黃的燈光,點亮了另一處村莊,夜晚的空氣稀薄,我不知道它是遠,還是近?
有人說,抬頭看天,最是寂寞。但我此時,卻是亢奮的。睜開眼睛,打量夜色下的周遭,村前村後,天上人間,盡在吾心;也可以閉上眼睛,凝神屏息,什麼都不必掛心。心緒是自由的,我喜歡思維空如白紙。
一個人的夜晚,任自己融化在這夜氣中。側耳傾聽,無絲無竹,無簫無管,天籟之聲,不絕於耳。夏蟲吟唱,風為和弦。《大自然音樂係列·星光夜語》中,那曲讓人繾綣的輕音樂《一個人的夜晚》,不過是這自然之聲的拷貝。
一個人的夜晚,風清,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