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有時日,立冬在即。一想到冬季,心中竟有些擔憂。天寒地凍,能有多少寒花,經得住歲月流轉?
清晨,上班途中,不經意地發現鄰家的院牆裏,那株陳年纏絡的木質藤本忍冬,含情脈脈地攀爬在圍牆上,開出幾叢花束,吐露心事似的,欲語還休。初開花朵燦如白雪,但這雪色卻經不起時光的淘洗,漸次淡染成金黃。索性稱其金銀花,我倒覺得“銀金花”更妥帖些。原本以為,隻有人老才會珠黃,不料,花老亦黃。人與花,是這般切近。
小區圍牆跟下,自生了幾株“洗澡花”。通常,花開在下午3、4點鍾後,這段時間,大約正是鄉間孩童洗澡嬉戲的好時候吧,所以落了個俗氣的名字。從初夏開到深秋,花期相當漫長。花有靈性,花開花落,來世間走一遭不容易,不開得花團錦簇,也枉為此生了?記得二妹的文中,說這花原本有個好聽的學名,叫“紫茉莉”。我想,倘使大家都尊她為“茉莉”,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這樣的潑皮賤命,隨遇而安。會不會也學著名貴花草,自恃出生高貴,孤傲矯情起來?我希望她依舊花性純真,單純地活著。如這般紅豔豔地照眼欲明,儼然一副平民花魁的儀態。
廣場上,有幾處花樹,外圍是幾株國槐,內側有5、6棵櫻花,中間有半圈夾竹桃環繞廣場。夾竹桃的葉子蓬蓬勃勃,暗綠色的厚葉片中,飽蘸了土地的肥沃。花仍在零星地開放著,不知道她們準備幾時謝幕?倒是那株國槐更有趣,不分時節,無由地盛開了半樹槐花,淡雅的黃綠色,高高地垂掛在繁枝綠葉間。盛夏時節,槐花開得正旺,道旁國槐的濃陰下,鋪灑了一層軟軟的花毯。想就著槐樹的陰涼,就得踐踏著落花。踩在花上,心中有些不忍。“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花既有魂,那也應該有風骨,這是她的高貴之處。
讀《紅樓夢》時,常私下揣度,金菱十二釵的悲歡,是否暗合十二月的花語?劉心武續寫紅樓,硬生生地讓黛玉沉塘而死。我偏不信,既然命本絳珠仙草,怎可以葬於水中?浮萍無根。且黛玉葬花一節,就有明示。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黛玉是憐花惜花之人,覺得落花埋在土中最幹淨,於是,將花收入錦囊,葬於土中。“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從她的葬花詞中我們可以知曉,既然黛玉以花自喻,那麼花的命運,可否就能理解為黛玉的結局呢?絳珠仙草,落地生根,才是文理所在。
校園裏有一叢月桂,孟冬之時,花下依舊暗香浮動。徜徉於花下,腦海裏頓現一詞——“花未央”。季節交迭,縱使萬花落盡,還有雪花漫天飛舞,古人贈雪美名“花未央”,是否也是對花事的憐惜?
好花常開,好景常在,花未央,愛未央。心中有花時,何時不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