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鳳凰古城,就是為了朝覲一個人——沈從文。報刊上一副鳳凰古城的照片,標題就是《沈從文的鳳凰》,在很多人的心裏,鳳凰古城就是沈從文的。
喜歡《邊城》裏那朵黑牡丹秀秀,還有她的原型張兆和。曾經以為張兆和與沈從文的愛情,是居高臨下的——他愛她多一點,她愛他少一點。從邊城歸來,我發現沈張二人的愛情,太多人以偏概全了。
《張兆和晚年不識沈從文》一文中,說一位記者采訪晚年張兆和,拿出沈從文的照片,當時沈從文去世不過三五年。張兆和卻說:這個人認識,隻是想不起來是誰了。於是就有人臆斷,張兆和的心裏從來沒有過沈從文。推算一下,八九十歲的老人,患有健忘症是很正常的,這與愛情無關。文中還說,這種死打蠻纏的瘋狂追求,讓張兆和無法拒絕。是的,她是說過:我頑固地不愛他,那是愛情關係還沒有確立之前,怎麼可以顛倒前後,來概括這段半世婚姻呢?
沈張二人的愛情,有些人真的不懂!
在沈從文故居的展廳中,珍藏著他的作品,書的名字都是張兆和起的,並親筆題名。張兆和還是沈從文作品的第一個讀者,幫助他找出語法上的錯誤和錯筆字,沈從文因此稱她為“文法專家”。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政治運動讓沈從文陷入病態的迷狂狀態,他不斷念叨“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見此情景,張兆和淚眼婆娑。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沈從文才逐漸恢複健康。人生低穀,沒有張兆和,沈從文走不過來。
沈從文逝世後,張兆和為他整理文稿。並給他們的婚姻下了結語:“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後來逐漸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遺稿的現在。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卻是個稀有的善良的人。”很多人斷章取義,結果以訛傳訛,認為張兆和說婚姻“不幸福”,也“完全不理解”沈從文。
張兆和的另一部作品《與二哥書》的封麵有一行字:
“長沙的風是不是也會這麼不憐憫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片冰?為這風,我很發愁。”
沈從文得意時稱她“三三”,苦難時呼“三姐”;她喚他“二哥”,且不說這郎情妾意的愛稱,就是那封麵上的一行字,足以見證三三對二哥的牽掛和不舍。
如果說沈從文與張兆和在愛情路上遭遇的磕磕碰碰,那頂多是才女“不知柴米油鹽的難處”。還有就是因為兩人的出身不同,張兆和笑稱他為“鄉下人”,專心寫作的沈從文,生活上的確一塌糊塗,書房裏沒有下腳之處。還一次洗衣服時,兆和發現了一張揉碎了的當票。原來沈從文把兆和的一隻戒指當了,卻忘了取回。
我想,張兆和與沈從文的這些矛盾,不過是家庭主婦與邋遢主男之間的瑣碎小事,是任何正常家庭都會有的,但絕不會從本質上改寫愛情的性質。
55年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婚姻。我敢說,沈從文的愛情,絕對不是一個人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