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就在此時,門突然被“砰”地撞開,一陣寒風卷著雪花闖進室內。眾人都愕然停下杯筷,齊齊凝目望去。隻見一人倒在地上,此人僅裹著破舊的棉襖,懷裏摟著一團包裹。

王員外上前細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包裹上角露出一個嬰兒的臉麵,借著燈光可見那嬰兒臉色通紅,雙目緊閉,全無聲息。漢子側著身子,臉色發青,極力護住包裹,他的身邊還落著一條形物事,長約三尺,用藍布條纏著,不知何物。

“救……孩子……”漢子動了動,呻吟一聲。王員外趕忙招手示意眾人上前,有人抱起孩子,在燈光下仔細察看。嬰兒約七八個月大小,呼吸微弱,所幸包著極厚的被子,貼身棉衣倒也未濕。有人扶起那漢子,將他攙靠到坐椅上,並將火爐緊緊貼近。

功夫不大,有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小心地用筷子醮著喂那孩子,孩子本能地吮吸著,半晌後臉上紅色稍退,眾人才略略放下心來。隻是漢子靠著椅子,緊貼火爐,任憑眾人如何動作,仍是雙目緊閉,似是昏了過去。

這時,王員外的三弟緊鎖眉頭,伸出右手二指在漢子手腕上把了片刻,說道:“大哥,這個人或許是過於疲勞,讓他休息一夜,明天再說。”

邊王村倚山傍湖,位置偏遠,村子不大,僅有三十多戶,平時少有外人。村裏住戶半耕半漁,民風淳樸,今晚之事何曾遇過,都有些不知所措,聽了三弟的話,眾人紛紛點頭稱是。王員外道:“我後院裏的那間空房,大家幫著收拾收拾,將他抬過去。孩子今晚就給三弟照看,天亮後再送過來。”

眾人紛紛動手,將那後院空房稍作收拾,安置好床鋪被褥,將漢子連同火爐移了過去。此時已近亥時,雪下得密密麻麻,撲在臉上辣辣的疼。

*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陽光從東方透了出來。遠遠望去,隻見群山披著白雪,起伏延綿,湖麵空無一帆,冰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刺眼的光亮。村子中,地麵、草垛和屋頂上都鋪著一層白雪,原本幾株光禿禿的刺槐樹,枝兒綴著的一束束白花被風一吹,簌簌落下,更有幾隻喜鵲兒喳喳地叫著,迎接新的一天來臨。

王員外的後院內,漢子躺在床上仍舊未動,破舊的棉襖搭在椅背上,棉襖中的雪水被火爐蒸出絲絲熱氣。王員外和三弟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盯著漢子。良久,三弟輕聲叫喚:“兄弟,兄弟……”

漢子眼睛倏然張開:“平兒呢?這是哪兒?……”王員外忙道:“兄弟,這是我的家,昨晚你昏過去了,孩子現在有人照看著。”漢子掙紮了一下,卻痛哼一聲,最終無力地閉上眼,又昏昏睡去。

三天後,漢子已然能夠坐起,臉色也恢複正常,向王員外拱手道謝:“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我無法叩拜,請別怪罪。”王員外連連擺手:“哪裏是什麼恩公,這裏的鄉親們都叫我大哥,兄弟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也叫我王大哥罷。”

原來,這漢子名叫朱誌,河南固始朱家村人,一個月前,朱誌遭仇家追殺,家裏三人喪命,自己拚命逃出,一路倉皇南下,可憐隻有六個月大的兒子,被他摟在懷裏,也是一路顛簸,風餐露宿。

七天前,朱誌在廬州最終擺脫仇家,站在巢湖邊上,望著茫茫湖水,一時竟不知該往何處。本想雇條船繼續南下,一來可以躲避仇家,二來也可以恢複傷勢,然而沿途卻看不到船隻,打聽後才知道這裏根本就無南下的渡船。無奈之下隻好找到一處山洞,養傷兩日,待身體略有好轉,辨清方位,繼續沿湖畔埋頭南下。

沒想到連著好幾天,路上看不到一戶人家,前日更是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雪地愈發辨不清方位。他身上的幹糧已經吃完,孩子的羊奶瓶也隻剩下幾滴,貼身捂熱後,勉強讓孩子少了啼哭。知道不能停留,朱誌隻能咬著牙前行,最終看到邊王村,在精疲力竭的一刻倒在王員外的門口。

王員外聽了朱誌的述說,感歎道:“朱兄弟,你千萬別想不開,能逃出來就是福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眼下要緊的是養好傷,養大孩子。”朱誌躬著身子,將頭埋在被子上,兩肩不時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