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日滿懷憧憬,做著與紫衣重新攜手的美夢,感到生活充滿了陽光。
等紫衣回到北京,再一起奮鬥幾年,存下了足夠的錢,就去周遊世界,品嚐各地的紅酒。
遊累了,就回我們老家鄉下,在那僻靜鄉村起個小房子,圍一個菜園子,養一條牧羊犬,安安靜靜,攜手相伴度過餘生。
什麼天王老子,咱都不伺候了。什麼榮華富貴,俺也不稀罕了。要做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雲野鶴,在那靜謐山水之間,吟詩品茶,做真正的自己。
把一切荒唐,通通埋葬。
隻有靜好的歲月,隻有微風清揚,小河水汩汩地流淌。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我坐著那歲月靜好的美夢時,王貴那出事了。
在一個老舊小區改造項目上,因腳手架違規搭建導致大麵積垮塌,5名工人當場身亡,還有多人受傷。
那個項目由集團公司總包,王貴的公司分包。
王貴自然罪責難逃,很快就被控製起來。
集團也給拉下了水。由於事故發生在白天,現場的圖片很快就被發到了網上,在微信、微博圈裏擴散開來。等集團總經理趕到時,現場已有十多家媒體等候。下車後麵對長槍短炮和刺眼的閃光燈,多大場麵都見過的總經理,也不知所措了。
實際上我們的反應並不算慢,事發後五分鍾,總經理就得知消息,那時我正陪著他在房山的工地上檢查。事故發生後,消息說副市長要去現場,總經理不敢怠慢,帶上我和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就往回跑。一路為趕時間甚至不惜違章,原本一個小時車程,四十分鍾就趕到了。
到達時副市長不在,倒是有不少媒體記者和警察。現場拉了警戒線,消防人員正在緊急施救一個仍被埋在腳手架堆中的工人。總經理到那之後並沒有多大用處,隻能作些無力的喊話,要求盡全力救人。
記者們見來了領導,全都圍了上來,追問發生事故的原因,一些記者甚至推推搡搡,言語動作都很過分。
麵對這一情況,總經理完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表情凝重哀傷,任憑那些記者責罵推搡,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關於工程本身隻字不提,隻是拜托大家多關注救援情況。
應該說總經理在媒體麵前不多說話,是個明智的選擇。他們總是喜歡吹毛求疵,唯恐天下不亂。
即便這樣,還是出了漏子。沒等我們離開現場,微博上就流出來幾張總經理在現場的圖片,有好事者指他穿的鞋子,價值上萬元。那條微博被迅速轉發,中央正在開展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總經理卻穿著上萬的皮鞋去重大責任事故現場,很快就在網上引起了公憤。
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事。總經理穿的那雙鞋,就是一個國產的牌子,外觀上山寨了國外大牌,一萬塊能買十雙。但沒有誰會相信一個大國企的領導會穿山寨的鞋子,在網上眾口一詞的對總經理大加韃伐,輿論的焦點轉向了對總經理財產的挖掘。
在中國這樣一個環境下,混到他這樣級別的領導,哪經得起媒體挖祖墳般的調查。沒過兩天擁有十多套房產、老婆孩子都在國外、跟有婦之夫保持不正當關係的事,全被翻了出來。
正值老虎蒼蠅一起拍的風口浪尖,這些事情被翻出來,總經理就算徹底玩兒完了。由於輿情凶猛,為了平息民憤,市紀委很快宣布對總經理進行停職調查。
事情至此還不算完,媒體繼續窮追猛打,發掘出集團董事長親妹夫開的建築公司,一直拿著集團的資質在幹活。平日裏呼風喚雨的集團董事長,這下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大火向自己燒過來了。他親妹夫的事一經證實,就沒有了回旋的餘地。發達的網絡媒體,謠言裏裹挾著真相,迅速廣泛傳播開來,讓所有不能示人的東西都被曝光,還被放在了放大鏡下麵給公眾觀察。
要在往日,他也許還可以動用強大的關係網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然度過一場危機。可正值全國上下反腐鬥爭正如火如荼開展,大小官員們都如坐針氈,誰還敢在這個時候頂風作案,出麵為他擺平麻煩。
跟王貴交好的張南山,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平日裏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如今也淡定不起來了,因為那個出事的工程,正是他在中間安排。
頂頭上司自身難保,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一顆心時刻懸著,要是王貴把一切說出來,那我基本也就完蛋了。上網查了查,王貴給那8萬塊,板上釘釘的受賄罪,5年有期徒刑是最低處罰。最低5年啊!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也才7年。
想到要在鐵窗度過那麼長時間,一下就絕望了,癱在椅子上半天起不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明明提醒自己,王貴是個危險人物,要跟他保持距離。結果還是被拉到了同一條船上來。
可大錯已經釀成,後悔沒有意義。能做的隻有祈禱,王貴不要將那8萬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