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非要自己遵守道德,而是想要迫使別人遵守道德。如果普天之下隻有他一個人遵守道德,他的獲利空間就大大增加了。從古至今,掌握權力的人想要讓道德變得盡可能對自己有利,而那些手裏沒有權力隻有被改造的份兒。道德從來不是大家通過討價還價而形成的最大公約數,它往往是經過嚴重扭曲的東西。當有人威脅到權力階層利益的時候,他們就用道德將這個人絞殺。源賴之古信的道德到底是什麼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呢?他與當今這個世界顯得極不協調,周雪逸筠曾經嚐試把他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然而她的努力失敗了。一開始源賴之古還買周雪逸筠的賬,可每當他出現在社交場合,他時常鬧出一些意外讓所有人都尷尬不已。最後他也不去了,老老實實的呆在診所。
除了病人什麼人都不去見,周雪逸筠偶爾回來看他,他會給周雪逸筠一些健康方麵的提示,對於周雪逸筠來說這是她需要的。佳子康複之後,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事做,皇室當中許多人在大學教書,可她似乎沒有這個興趣,她經常來診所,因為源賴之古總是很忙,她就幫一些忙。本來源賴之古是不敢勞煩公主大人給自己幫忙的,可公主給你臉,你不能不兜著。佳子每次來這裏,都穿著經過仔細考慮,要適合在福星堂呆著,她這算是故伎重演,源賴之古要是使喚管了,他大概就不太能接受佳子有一天不再來診所幫忙。最早是佳子來了他皺眉頭,現如今是天天盼著佳子來。
他總是囑咐助手們不要把活攢下來給佳子留著,因為她根本不拿福星堂的工錢。後來源賴之古跟佳子商量一件事,希望佳子可以做福星堂的大股東,一開始佳子覺得這樣不妥當,但是架不住源賴之古的一再請求,佳子也就同意了。源賴之古如果離開福星堂,他幾乎不可能自己謀生,做他的老板,幾乎就是跟他在一起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子自知也沒什麼指望了,她覺得佳子和源賴之古其實不適合。佳子是個美人,她應該嫁給一個有能力保護她的人,源賴之古無疑不是這麼個人,可現在還能說什麼呢?但願源賴之古最後不要跟佳子走到一起。
源賴之古看起來很痛苦,佳子當然是知道的。對於這個問題佳子其實也束手無策,有一天一個中年人來瞧病,他一頭亂發、麵色蠟黃、眼神渙散、骨瘦如柴,穿著灰色帆布衫,一條灰色牛仔褲,腳上一雙黃膠鞋,這個打扮的人應該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然後源賴之古對他非常的客氣,先給他一杯茶,說:“先生來我這裏瞧什麼病?”那人冷笑醫生說:“我要知道是什麼病何必來你這裏?”一聽這個佳子就來氣,源賴之古說:“是我唐突了,請問你那裏不舒服。”那人一捂胸口說:“心。”
源賴之古說:“心怎麼了?”那人站起來長歎一聲,說:“故國沒有了。”一聽這個,源賴之古和佳子對視一眼,源賴之古說:“那個故國沒有了?”對方說:“崖山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說到這裏他雙淚長流,源賴之古說:“你與故國怎麼說也隔著三百多年,為什麼你對它念念不忘呢?”那人說:“你知道故國綿延五千年之久,現如今灰飛煙滅,豈不令人扼腕。”源賴之古說:“請喝茶。”
那人喝了一口茶水,接著說:“你學過吟誦嗎?你知道漢服嗎?”說著他就咿咿呀呀唱了起來,這個時候源賴之古的眼圈紅了,對方挽起袖子說:“你看,這就是蠻夷戎狄給我留下的傷疤!”源賴之古說:“我現在明白王國維為什麼要殉國了。”
那人笑著說:“我不是王國維,我是孔乙己。”在佳子的印象中,孔乙己是一個非常可笑的人,這個人跟不上時代,最終不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似乎也不值得同情。源賴之古聽到孔乙己三個字不禁放聲大哭,這個時候那人反而愣住了,說:“我為失去故國而哭,你哭什麼呀!”源賴之古說:“我在上中學的時候被人稱作是孔乙己。”沒一會兒精神病院來了人,看著兩個人在那裏哭,便問佳子說:“誰是病人?”
佳子愣了一會兒說:“沒有病人,給你們添麻煩了。”說著就要給他們支付車費,這個時候那人卻站起來說:“我是病人,我跟你們走。”佳子趕緊說:“先生,是我不懂事,你讓他們走吧!”那人卻說:“你給我滾開,我就是病人,你管得著嗎?”說著自己就近了他們的車,佳子回過頭看見源賴之古在那裏發呆,佳子說:“我這就去把他接出來。”源賴之古說:“不必了,他是精神病人。”佳子說:“都是我不好。”源賴之古說:“我是醫生,我知道他是病人。”
佳子說:“那你哭什麼呀!你嚇死我了。”源賴之古說:“我是哭自己這麼多年自以為高明,原來我不過是一個類似精神病患者的人。”佳子立即安慰他說:“你會別人不會的東西,我覺得這挺好的。再說我不是也會這個嗎?現在有兩個類似精神病患者的人。”突然灰蒙蒙的天際想起了雷聲,源賴之古說:“看來要下雨了,也許今天收成不錯。”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