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春天,山花爛漫。一簇簇杜鵑花紅的似火,芬的妖豔。與鐵絲網內的日本統治的礦區黑水、黑人、黑礦石,彌漫著欺壓和殘害的氛圍相襯在一起,一個是充滿生機與活力的世外桃源,一個是白色恐怖下的黑暗,呈現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成片的鬆樹伸展著一層層碧綠的針葉子競相爭奪一縷陽光,粗壯的主幹和枝幹覆蓋著銅錢大小的魚鱗樹皮,不知生長多少年。蔚藍的天空漂浮著棉花團般雲朵,如繪製在藍色毯子上的花朵,綻放奪目的異彩。回春中的山雀富有靈性抖擻出精神,唧唧咋咋的鳴叫,盡管春風夾著寒意,但是在這輕微的寒意裏吟唱新一輪春曲的暖意。小金枝與幾名女演員在為勞工做飯,在這樣的景致和這樣的聲音中,他們未免有些惆悵,羨慕這些鳥兒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和大自然賜予的溫馨家園。
忽然,一群人向門外湧去。這人群來自礦坑,兩名勞工抬著擔架,後麵是依舊手牽著軍犬的楊玉學和幾名偽軍。擔架上躺著一名勞工,全身都是黑色,隻有眼仁和牙齒是白色的,且能看到從嘴中流出鮮紅的血,瞬間被皮膚上黑色的粉末染黑滴落了下來。那雙痛苦絕望的眼神兒,眨了一眨,閉上了眼睛,顯然人還沒有死,還有一點兒氣息。小金枝的心驀然一緊,不敢再看,身子在不停地發抖,幾乎讓她無法喘息。其他倆姐妹也被驚嚇得差點喊出聲,扭過身子抱在了一起。她們已經不隻一次看到類似的情形,每天晚間都會驚恐地在夜間做惡夢,恐懼的幾乎到了無法自製的地步,心想,今晚又是難以煎熬的長夜,唉歎不已。
原來這名受傷的勞工在作業中,用鎬撬動岩層中相對鬆軟的礦石,且沒有注意到岩層已經產生裂隙,而這裂隙在悄悄地變大變寬,危險在悄無聲息地逼近。岩石突然“轟”的一聲潮湧般脫落了下來,他躲閃不及,重重地壓在石頭底下。勞工們聞聲趕來,不顧一切地挪開巨石,剝離碎石,將其扒了出來,已經奄奄一息。
此刻,楊玉學像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狗,隻要有一點點的腥味,就能跟蹤到獵物,而且撕咬不露齒。他聽到轟鳴聲,隨即帶領幾名偽軍過來,見這名工人嚴重傷情,不由分說吩咐兩名勞工們將其抬走。眾勞工知道抬走後,意味著不是扔進“萬人坑”(那片荒溝裏),那就是塞進“煉人爐”,每個人的內心不僅恐懼,而且不斷地祈禱這種悲劇別在重演。
站在一旁的劉國才看不下去了,大聲說:“這人還有氣呢,怎麼說抬走就抬走?”楊玉學冷冷地說:“難道你還能把他救活不成?你知道嗎?我這是幫助他解脫。都他媽地給我幹活去,別在這裏磨洋工。”
楊玉學說完,逼著兩名勞工將其抬走。劉國才想繼續與其理論,被金雲鶴拽到了一邊,低聲說:“大家都很清楚,人死就算畢業,不死在這裏,就算命大。”劉國才忿忿地說:“那也得有個說法,老祖宗有個規矩,人沒有咽氣兒,是不能入殮的。”“你要和日本人說理?笑話!在日本人麵前,咱們沒有理可言,聽我的別再吱聲。這個楊把頭也在作死,早晚會有報應的。”金雲鶴說。
礦區外的荒溝裏早已經被死去的勞工屍體填埋一層又一層,白骨成堆。成群結隊的烏鴉有的在天空盤旋,有的蹲守在樹杈上,有的飛落在荒溝內旁若無人地走動。它們習慣了在這裏蹲守覓食,或許有獨特的嗅覺和敏感,隻要有人抬來屍體,它們會準時的向這邊聚集。每一隻烏鴉的羽毛光滑錚亮,更顯得臃腫和肥碩,時斷時續地“啊、啊”鳴叫劃過天空,令人們毛骨悚然。
黑田等日本人在荒溝邊建了一處“煉人爐”,每天少則一人,多則十多個勞工屍體在這裏焚燒。甚至有的簡單地扔進荒溝裏,任憑烏鴉和野狼野狗的吞噬。“煉人爐”是用磚石砌成的拱形狀,內部鋪設手指粗鋼筋,鋼筋上麵是薄鐵板,下麵填滿煤炭,屍體放置裏麵之後,鼓風機吹起,洶洶的火苗三麵燃起,很快將屍體化為灰燼。在偽軍的逼迫下,兩名勞工忐忑不安將受傷的勞工放在爐門前,此時,這名受傷的勞工微弱地喊:“放過我,我還活著啊!”兩名勞工向後退了幾步,壯著膽子對楊玉學說:“人還有氣兒呢!求求你了,別……”
楊玉學冷漠地瞪了他們一眼,狠狠地說:“早死早托生,別他媽的和我廢話。快給我推進去,不然,我讓你們比他死得還慘!”兩名勞工聽到此言,麵色灰白,他們知道,這可惡的楊把頭仰仗日本人,已經沒了人性,想弄死他們會找出許多理由和借口,如拍死蒼蠅那麼易如反掌。在他的淫威下,兩名勞工將其拽出擔架,推進了“煉人爐”。
隨之恐懼的氣息油然而生,隻見那名受傷的勞工在努力掙紮,剛要關上爐口的鐵板門,卻被伸出來的一隻腳卡住。喪心病狂的楊玉學凶殘地說:“快他媽的加火。”
旁邊的偽軍按下了鼓風機的按鈕,轟鳴聲中火苗瞬間竄起。那隻腳動了幾下之後,不再動了,可憐的受傷的勞工就這樣活活的被燒死……目睹了這凶殘的一刻,那兩名勞工跑了出去。楊玉學以為勞工要逃跑,命令偽軍:“快去給我追回來!”然而,兩名勞工並沒有跑遠,卻向西方向跪在了地上,抱頭痛哭。他們哭得很傷心、哭得很淒涼,在空曠的山野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