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陳長生(2 / 2)

老爺子很少笑,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記得,那是在我十歲那年,他破天荒的喝了一些酒,問我:“你今天生日,十歲了?”

我說是的,老爺子很高興,拉著我進了書房,叫我把手給他看。

可是當他沿著手掌一路摸到肩膀時,卻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仿佛活見鬼了一般,嘴裏喃喃著:“怎麼會這樣!有魄無魂……這是天鬼命格啊!”

我被他捏得生疼,可還沒有說話,他就急急忙忙把我趕出了書房。

而從那以後,我就很少見到老爺子笑了。

我問過老村長,說我是不是老爺子親生的,老村長也不肯定,他說老爺子到村子裏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繈褓裏了。

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世,隻有他。

可每當我問他關於我母親的事,他卻從來都是一言不發。

問得煩了,他還會發脾氣,摔碗丟盤子,但他從來沒有打過我。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第一次動手打我。

也是這一次,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想,如果沒有這件事,我這輩子可能也就在小村裏娶一個看對眼的女人,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一生……

事情要從十歲以後開始。

老爺子是教師,家裏什最多的東西,就是書。

他親自打了個書架,上麵堆滿了書。

各式各樣的經典古籍,從天文地理包含到了曆史外語,甚至還有一些禁書如《金、瓶梅》之類。

出生在這樣的“書香門第”,我從小自然也是博覽群書,至少,這些書在我十來歲的時候,已經全部讀過了。

我對讀書有著異樣的天賦,即便是最難理解的哲學類的書,隻要我多讀兩邊,就能清晰的背下來,以至於將所有的書都記完,也隻不過用了三年時間。

老爺子也從來不過問我看過哪些書,隻要看完把書回歸原位就行。

直到有一天,百無聊賴的我,不小心踢翻了腳下的香爐,我俯下身去收拾,卻發現那書架的下麵,還藏著一個箱子。

箱子有三十厘米見方,外層包過漿,不過大多已經剝落了,露出開始腐敗的原木,上麵落了一層灰。

我懷著好奇的心情,打開了箱子,裏麵隻有幾本線裝的古書,而這幾本書,我是從未見過的,老爺子也從來沒有把它們擺上過書架。

求書若渴的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這些書,卻驚奇的發現,這些書竟包含了道術陰陽、五行相術之說,艱澀難懂。

這些陌生的知識,對我來說比吃一頓肉還要來得令人上癮!

而更讓我驚訝的是,這些艱澀難懂的藏書,我隻讀了一遍,就全部記了下來。

就好像我原本就有記憶,而現在隻不過是重新將腦海裏的記憶擦拭一新。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終於知道了,老爺子畫的那些符究竟是什麼,因為我也學會且爛熟於心了。

老爺子夜觀星象,作太極卦象,原來是在推算天象,而現在,他要推一炷香的時間,而我卻隻要十個呼吸就夠了……

但老爺子似乎並不知道這一切……直到有一天,他要出門,我遞給了他一把傘。

他驚愕的看著我,掐指一算,突然瞪圓了眼:“你看過那些書了?!”

我楞了一下,點了點頭,不知道老爺子為何這幅表情。

但老爺子接下來的行為,我到今天都還記得。

他一直都是以儒雅的讀書人麵目示人,可這次,他卻像是發了瘋一般,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打得我隻冒金星。

我一下子被打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他一邊神神叨叨地念著什麼,一邊跑進了廚房……緊接著,我的臉上就傳來一陣撕裂的刺痛!

我大叫一聲,抱著腦袋疼得滿地打滾,單薄的衣服被汗水透濕,顫抖著右眼睜開,眼前盡是血色。

那一刀,從我左眼眼眉心砍下,在額頭和臉上都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印子。

如果不是我最後退了一步,我的右眼肯定已經瞎了。

這是老爺子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後一次。

他把沾了血的柴刀丟到一旁,瞧也沒瞧我一眼,隻是從兜裏掏出了所有的錢,指著大門,吼了一句話:

“給我滾!”

我顫顫巍巍的往門外跑去,記憶停留在這一刻。

我記得我沒有哭,甚至連一分錢也沒有拿,隻是帶著一股怨恨和令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固執,離開了山村。

離開山村的那一天,我十八歲。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我知道,這一刀,斬斷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