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1 / 2)

我不能知道若修的具體位置,但我知道她的大體方位。

這個時候,她已然進入了瘋狂的繪畫創作狀態。

是的,真正的藝術家都是瘋子,這隻是常人的看法。但實際上,他們內心對藝術的理解、對世界的認識,隻是我們常人不能理解得透徹罷了。

若修的瘋狂,到了忘記了人性的存在一樣。至少,我在那裏保持著那樣的狀態很長很長時間,肚子餓得呱呱亂叫,她卻不曾停下,因為沒有指令傳來。

模特,那是我的工作,但也是很苦的工作。但我必須堅持下去,因為我已拿了預付的報酬,我得撐著中年人的身體努力堅持下去,一動不動,哪怕肢體麻木。

這一點都做不到,我不叫胡來,或者胡飛。

汗水,在陽光下滲出,濕了衣物,我在堅持。

遊人的目光異樣,來了又走,走了又有,一撥又一撥,但我能在這樣的目光下堅持。仰望天空,看藍天白雲,滄桑的麵容裏,似乎寫滿了對幸福的渴望。

賽裏木湖,是你到北疆去的時候,應該去的地方,很美。而且有美麗的傳說,有人說那是西王母洗浴的地方,也有人說是仙女的淚,但那就是死活山口的鹹水湖,至少在我眼裏是這樣。

隻不過,它真的很美,美在天空、陽光、湖水、沙灘、草甸、遠山、空氣。當然,草甸是哈薩人、蒙古人天然的牧場,於是也有蒼蠅、牛虻,它們圍繞著我,但打不斷我的工作,我是模特,更是命運的雕塑。

持久……

持久……

是男人,就得持久。

日落,月出,星光。草甸的蒙古包裏傳來琴聲、歡笑,飄出酒香、烤肉的香氣。月光下的賽裏木湖,深藍、平靜,湖風甚涼。

在這長達九個小時的時間裏,我隻換了四個姿勢,這是若修的要求。

我的手機來電鈴聲響了起來。這是唯一一個知道我號碼的人打來的,她叫若修。

這是一種信號,告訴我:她完成了工作,我們可以收工了。

我突然動不了,老邁的軀體隻能慢慢地恢複感知覺,然後行動。

扭過僵硬的脖子,我看到若修從山頂上走下來。她的背後,層林披翠,更遠的遠山頂空,星鬥是她迷人的背景。

涼風吹過她長長的波浪發,她有一種迷人的味道。月光下那張潔白的臉上,帶著倦意,也有微笑。

她背著畫板,拿著卷成筒的畫作,向我走來。她走過林子、草甸,微笑著站在旅遊大道上,望著我:“蒙大叔,謝謝你!”

我這時才剛剛站了起來,涼風吹衣,衣物讓汗濕透了,有些冷。但我僵硬地笑了笑,撥了撥風吹亂的長發與胡須,輕聲道:“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若修點點頭,微笑道:“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吃飯、休息,晚上就睡帳篷,不回去了。”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拖著疲憊的身體跟著若修找地方去了。

很快,我們租到了一頂大帳篷,若修安排了一切。帳篷的主人給我們烤了一隻小羊羔,送來瓜果和酒。

大帳篷,兩個人豐盛的晚餐,都是若修埋單。但有一道開胃的菜,讓我很難忘,那是若修今天的作品,四幅油畫,有她獨特的畫風。

這些油畫,以極品宣紙為底,因為顏料會幹得很快,利於成型。這些畫,刻寫一個流浪漢對生命的感悟似的。他有著深邃麻木的眸子,仰望天空,眼晴深處有陽光,仿佛是一種渴望;他抹著汗水,凝望遠方,仿佛是思故鄉,也仿佛是盼望著想看到的人;他無力地趴在沙石上,似乎看著過往的一切,眼眸空洞,神情峻然;他遙望夕陽,一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