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叮叮當當聲,樹葉紛紛揚揚,一個少年從矮枝上取下一串風鈴,並不回頭,隻是拿在手裏撥弄。
風鈴走過去,輕喚道:“清戈。”
少年轉過身來,深如大海般的眸光,輕輕一揚,攫住了她的眼睛,露齒微笑。
“你來了,你看,”他搖晃著手裏的金鈴,叮叮咚咚聲不絕於耳,隻聽他柔聲道:“你就是風鈴,風鈴就是你,多有趣。”
“我不是風鈴,風鈴也不是我。”她抓住他的袖子,要從他手裏扯下金鈴。
“你不是風鈴,那你是誰?”
風鈴茫然。
他把金鈴舉得老高,笑吟吟地看著她,輕道:“真是個傻子,你拿走了我的風鈴,誰來陪我?”
她喉中一陣苦澀,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了下來,死死拽住他的手,低聲道:“金鈴給我,如果你一個人很寂寞,你等著……不要走得太快……我馬上就來陪你……”
他笑得戲謔,幫她抹眼淚,“好,我等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她再要去抱他,他已經哈哈大笑著搖晃著金鈴大步離去,她大叫著讓他別走,他卻越走越快,轉眼消失在視線中。
風鈴一個機伶,猛然驚醒,遍體冷汗。隻覺臉上冰涼冰涼地,抹得一把,全是濕熱的淚水。
“醒了麼?”昏暗中一隻手伸過來,摸了下她的額頭,然後拿一塊巾子在她臉上擦,她驚恐的一把推開,那人低聲道:“別動,你全身上下都是傷,再動的話又要崩裂。”
“雪?”風鈴神誌漸漸回複,腦海如放映機般回放著那揪心的一幕:樓清戈被蘇染塵抱緊,在爆炸聲響的前一瞬,他將她擲出去,隨後……他與蘇染塵的身體被強烈的爆破氣浪迸裂成碎片,在無盡的粉塵中默默飄散。豆大的淚珠又自滑落,仿佛無窮無盡似的。
昏黑中一隻手幫她輕拭著,他輕歎道:“不要想太多,如今事已至此,一切,隻有向前看。”
風鈴靠著那隻手一動不動,宮千雪又道:“我和他手下幾人方圓幾裏搜查過,那座地底神宮已徹底被毀掉,他的布片衣角都不曾找到一片,我隻有用壇子將沙土裝得一些帶走。”
風鈴更是悲從中來,宮千雪抽回手,緩緩身起,點亮了燭火。室內頓時大亮,執燭之人清俊而又憔悴,深幽的眸子沉寂如死水,正是與風鈴劫後餘生的宮千雪。
他手裏托著一隻黑漆漆的壇子,放到風鈴身邊,說道:“我能做的隻有這些,希望你能一路整理好情緒,心兒還在西越對你翹首以盼,切記,一切都要以他為重,不可違背了你的初衷。”
風鈴把冰涼入骨的壇子抱入懷,胸口不斷湧動的氣血卻令她再也咳不出任何東西。五年分離,最後換來的仍是難以挽回的死別,不是他麵對失去她的痛苦,就是她要麵對失去他的心殤,兩人的這一生似是前緣早定,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命運的捉弄。
但是所有的****,任何的心的羈絆,都應該要深深地埋藏,已經太累了,承載不起太多的東西,生命是如此薄弱,活著的至親血脈的人,是否才是她僅餘的牽絆?
宮千雪坐在她身旁,看著她的側臉怔然不動,從什麼時候起,她哀婉的眼神若此時般深刻,宛如一根根針尖刺入心底般難受?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清澈靈動,與此時的沉默已是天然之別,是什麼事情,讓她一點點的改變如此之大?卻又讓他情不自禁,被傷的心湖一次次的泛起漣漪。
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後把她的憂傷盡收入懷,攬住,輕歎著要一一幫她慢慢撫平。
兩人一直都在趕路,馬車由開始的破舊不堪,到後來逐漸被換得寬敞舒適。
昏昏沉沉的風鈴時而醒轉,抱著黑漆漆的壇子發一會呆,然後又會昏昏沉沉的睡去。有一次醒來,察覺到宮千雪單薄的衣襟上從裏麵滲出了血絲,漸漸暈染開來,坐在車廂門口遙望一路景致的他自己卻未發覺。風鈴將他喚回車廂內,要解開他的衣襟查看,宮千雪先是不肯,風鈴堅持,執意將他的上衣完全解開。
眼前的一幕卻是讓她觸目驚心,胸口部位還好一些,而背部,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血肉模糊的,有的地方深可見骨,結痂的地方有裂痕,絲絲血珠滲漏,因為傷痕太多麵積太大,身體稍微動得一動,背部的傷口都會被牽扯,是以血痂總結不牢固。
這些傷應該是在鳳翔山爆炸、他抱著她滾落山腳時被石尖樹枝割傷的。幾日來他自己拿藥擦不到,以致有幾個地方有了發炎的征兆。風鈴緊抿著嘴,向他討來藥,取來清水擦洗後,為他一點一點的仔細上著藥膏,輕道:“夠不著的地方,就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