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宗清因私通土匪一罪被抓緊監獄。他一直陷入當日沉默無聲的悲痛當中,海靈來監獄看他,他一言不發的呆坐在那一亂堆草鋪的地上。頭發散亂,臉上布滿了胡茬,才不過短短幾****眼窩深陷,那個意氣風發的宗清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
海靈看著這樣的宗清,無力地跪在門外,伸著手乞求道:“宗清,你看看我,看看我們的孩子……”她撫摸著已經漸漸隆起來的腹部,喃喃自語道:“我們的孩子再有幾個月就出世,他怎麼能一出世就沒有父親?”
宗清在陰暗的監獄內,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他的心像是被千層冰雪覆蓋,他腦海中除了山裏紅的臉,再也無法出現其他任何東西。他知道自己麵前有一個人但是她是誰,她在說什麼,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他此生最想有瓜葛的那個人已經在他麵前墜落懸崖。她離開他的那一刻的笑是如此美好,他從未見過的笑容,就像盛開的曇花,一瞬間就消逝了。
宗清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進食,沒有睡覺了。後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下去了,他想自己也許就這樣死去,此生已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他以為在自己臨死之前可以看到芙兒來接她,他曾幻想過那一刻來臨時自己內心的喜悅。可是他眼前除了無盡的黑暗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醒來時以為自己會到達所謂的太虛幻境,看到一些不一樣的神奇東西。隻是一睜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要麵對熟悉的麵孔。大夫丫頭們裏裏外外的忙活著。海靈坐在一邊手裏把弄著芙兒給他選的玉佩,還有那****沒帶得及給芙兒戴上的玉簪。
月心看見宗清睜開眼睛,開心的想大聲喊出來通知大家。宗清躺在那裏用力左右轉了轉自己的頭,示意月心不要聲張。她點點頭就退出去了。等大夫診治晚之後海靈放下手中的那兩件玉器問道:“大夫,我夫君怎麼樣?”
“少奶奶不必太過擔憂。少爺隻是因為鬱結於心,加上多日沒有進食引發的昏厥。身體無大礙的。隻要讓他好好調養,不出半月身體就能恢複的差不多了。”
“謝謝大夫,月心,送送大夫。”聽了大夫的話,海靈心中鬆了一口氣。她看著還在沉睡的宗清,想著要親自去給他做些銀耳羹。她走到床邊幫他掖好被角,又摸摸他的頭不燙才放心的離開。宗清聽到關門聲才又再次緩緩睜開眼睛。他起身到桌邊,拿起那個玉佩還有玉簪,捧在手心看著。他想起當日芙兒問他:“是送給少奶奶的嗎?”他沒有回答是因他覺得芙兒該知道他是買給她的,卻又這樣問,心中氣她故意不說的。他真後悔當日沒有親口對她說出心中那些話,沒有親手將這個玉簪戴在她頭上……淚珠大顆大顆的滴在手掌心,他體力不支的癱坐在椅子上。
(二)
不知過了多久,海靈端著做好的湯已經來到房門口。她推開門一看宗清眼神空洞的癱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那兩件玉器,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一下。她本來已經有些勞累,看到宗清這個樣子,她心裏更是不悅,但她還是強忍著笑走到宗清身邊,將煮好的湯吹涼送到宗清嘴邊。
宗清無動於衷的繼續沉浸在自己悲痛裏。海靈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愈發生氣,她強迫著將放到宗清嘴邊讓他喝,宗清伸手推開,那碗被碰到地上。一碗煮好的湯灑在海靈身上和地上,她怒不可遏地伸手“啪”地一聲打在宗清臉上。
“於宗清,我受夠你了,你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這樣折磨自己,折磨著這些在意你的家人。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你知不知道,爹為了救你將北方的大部分家產全部變賣,給朝廷捐了三百萬兩的軍餉。為了把你從監獄裏救出來,這十幾****不眠不休找遍了所有能幫忙的人,你怎麼這麼自私,你心裏隻在意你自己的感受,從來不管我們的感受,我當初怎麼會嫁給你……”當海靈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著跑出去。
月心見海靈打了宗清,自己被嚇得一動不敢動,海靈走後月心跪在宗清身邊也哭著說道:“少爺,不管少奶奶以前做過什麼錯事,但是這些年她對少爺的情義,月心全都看在心裏,這些天為了你她累的差點小產,可她從來不說一句苦。還有老爺,朝廷放出話,除非於家願意資助朝廷五萬兩的銀子做軍餉,否則就要以通匪的罪名判你死罪。少奶奶和老爺這些天為了你的事情,不停地奔波各處求人,朝廷才鬆口說隻要先拿出三百萬兩就放你出來。老爺為了湊錢,涉險北上現在還沒有回來。少爺,姨娘已經死了,離開的人已經離開了,你要為了活著的人好好活著啊。少爺,月心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宗清聽到有人在自己麵前說山裏紅已經死了,他的心就像麵對著熊熊烈火般炙烤著,想退無路可退,隻能麵對。
“她死了……她死了。”他聲音蒼涼悲痛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月心……你知道芙兒在臨死之前對我說了什麼嗎?‘我愛你’,為這三個字,我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交換。她從來都不肯輕易將自己的內心敞開給他人看,你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開心……”他拚盡全力握緊那支玉簪,玉簪的尖端刺穿了他的掌心,血一點一點滲出來,仿佛身體的痛能減輕心靈所承受的苦。他哭著繼續說道:“我爹殺死了她的爹,還是當年鍾振聲貪汙案的參與者。這些我都知道,我們都知道……你知道她在我身邊的那些日子,我多麼害怕,一覺醒來不是她死在我爹手上,就是我爹死在她手上。家仇是我們跨不過去的鴻溝,可是我還是想願意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靠近她……可是就在我覺得我們之間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哽咽著無法在繼續下去,長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她就在我眼前突然消失在黑暗裏,永遠不見了。”說完這些話,宗清仿佛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仰麵看著屋頂上方,想起那些日子在屋頂守護山裏紅,用樹葉為她吹曲子。那大概是他們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了,彼此惺惺相惜,卻互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