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當然不會。

而結束自己全部的“七天”的罪魁禍首呢?那個一天之前自己還深愛著的小生命呢?

他還在哇哇哭著,哭的令愛德華心煩,愛德華甚至希望就在這裏結束這個小小的生命,沒有思想就已經犯下最大的罪惡的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克洛佛多不能這樣做,妻子死前那近乎詛咒的願望讓他不能這麼做。

「他一定會成長為一個比你還帥的男子漢,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愛的證明。”

不對,他不是什麼愛的證明,他是奪走我最愛的人的罪魁禍首。

愛德華想這樣叫喊,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無視自己妻子最後的願望。

無數個夜晚,夜深人靜卻無法入睡的愛德華徘徊在自己兒子的房間門口,他告訴自己,我可以殺掉他,殺掉他之後我就可以去找妻子了,相信溫柔的她一定會原諒我的吧。

但是這並不能說服他,因為他明白妻子就是不想自己隨她而去才說出的那句話,而且就算她原諒了自己,那自己能夠原諒自己嗎?溫柔的她不忍心不原諒自己,但是自己絕對不能原諒利用她的溫柔來滿足自己的懦弱的克洛佛多。

無數次的躊躇之後,換來的是十六年的不清醒,像機器一樣的工作,像一攤爛泥一樣的用酒精麻醉自己,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沒有勇氣直麵自己的兒子,羞愧,羞愧自己像個爛泥一樣的生活,羞愧自己沒盡過一點為人父的責任,羞愧自己竟然無數次的想殺掉他。隻有酒醉之後才會忘記一切,記起自己的身份,為人父的身份,為人夫的身份。

克洛佛多坐在已經打開的墓穴旁邊,妻子的屍體已經化為白骨,然而克洛佛多是不會在意的,溫柔的摸著白骨的臉。

「愛德華已經長大了,我們的兒子。」

就站在父親身旁的小愛德華站直了身子,仿佛母親母親真的就站在自己麵前打量自己一樣,緊張到無以複加。

他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但是他從父親的口中得知了關於母親的一切,不管是自己的名字,還是自己的肉體,自己的靈魂,甚至是自己現在能站在這裏的生命,全部是母親給自己的。

能在難產時選擇讓兒子活下來,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但是不是因為理所當然就可以淡然接受,甚至可以說正因為這理所當然的選擇才值得尊重。

墳墓中躺著的女人對自己是怎樣的存在,對父親是怎樣的存在小愛德華都深刻的理解了。所以他站在這裏。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以他必須站在這裏。

克洛佛多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摸著妻子臉上白色的幹澀苦澀的搖了搖頭之後笑了,笑得那麼開心,那麼釋懷。壓抑了那麼多年的感情終於可以傳達給妻子,終於可以哭著躺在妻子的懷裏訴說沒有她的日子裏自己的思念到底膨脹到什麼地步了。

又哭又笑之後,克洛佛多站起來,抱了抱自己的兒子。

「我曾經想要殺掉你。」

「我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會。」

「不,你不會,因為你的身體裏流著她的血。」

「不,我會,因為我的身體裏流著你的血。」

「哼哈哈哈……你說的沒錯,你是我們的兒子。」

克洛佛多的臉上泛起了笑容,然後大笑,仿佛把這一生全部的笑容都消耗在此時。

笑畢。

「你走吧,你還有事要做的吧。」

「嗯,啊,嗯,再見。」

「再見麵時我希望是五十年後。」

當愛德華離開一分鍾之後,從他的身後傳來一聲悶響。

他知道打開的墳墓已經填上了,裏麵埋葬了自己的過去,自己的背負,現在自己隻需要為了自己的“她”去活著了。

就像父親對他的愧疚一樣,他又何嚐不對自己的父親心存愧疚,小時候也許還不是那麼明白,甚至仇恨那個不是父親的父親,但是當小愛德華認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之後,他理解了,明白了自己的出生對自己的父親代表的是什麼。

所以他同樣害怕麵對自己的父親。

而在剛才,兩個不敢麵對對方的男人,十六年來第一次以父子的關係站在那裏。

父親現在已經和母親在一起,小愛德華也該去為了和她在一起而拚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