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邊整理著花邊說。
潘夏不說什麼,看花。她喜歡的男人,在那個冬天,莫名地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愛他,也沒有人知道他愛她。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相愛著。
可那天,他送她一朵花之後,沒有任何征兆,就莫名消失了。
後來,她聽說了關於他的很多消息,好的,壞的,但是,就是沒有他親自傳來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會消失,她等。
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什麼時候能見我的良人?
3
潘夏聽到的最折磨她的消息是,傳說他是個愛情浪子,和幾個姑娘戀愛之後,到底是和那個開寶馬的女孩進入了婚姻殿堂,到底是免不了流俗。
那天,是個大霧天,清晨的霧,真的像奶汁。潘夏瘋了一樣,在廣場上一圈一圈地奔跑著。
潘夏是個不大講究、素麵朝天的低調女子,可那天之後,她脫胎換骨了,她要清新,要華麗。從那時起,她把阿蘭的名字換成了潘夏。
畢業來到新的公司,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有一個那麼土的名字。
送走客戶,潘夏仰麵靠在椅子上,想是回家呢還是在公司裏湊合一晚。
手機響了,是短信:
我在樓下,等你,好嗎?車號96889。
山崩海嘯,熱浪逐波,潘夏像膨脹得快要炸開的氣球。她握著手機,一動不動。
來了,終於來了,柯鑫,你終於來了。
時間真的是可以凝滯的。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短信又來了,柯鑫沒有離開,他在等。
潘夏看著短信,往事一點點湧上心頭,淚一點點逼來。
9年的等待啊,青春在這樣的焦灼裏一點點消逝。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麼,但卻又從不肯放棄。日子,就這樣一點點在花店裏拉開了相遇的序幕。
她等的,也許就是這一天,可這一天真的來了,她又不知所措,經過了這些年的曆練,自己怎麼會一下子就沒了方向?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君歸。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此起彼伏的短信啊,柯鑫,還是那個浪漫的人,可是,他永遠不會再屬於自己了。
潘夏伏在辦公桌上,淚如雨下。
手機終於沒電了。
潘夏來到窗前,許久之後,那輛越野車才緩緩開走了。
4
好幾天沒有看到潘夏了,季雪覺得奇怪。正想打電話問她的時候,她來了。
“哈,怎麼了?跑到哪裏去了?”
“沒有,哪裏也沒去。”潘夏笑笑,自顧自地侍弄著那些花。
“哼,是不是和哪個男人約會去了?”季雪逗她。
“哪裏呀,倒是想有呢!”
潘夏的一反常態,讓季雪很興奮:“怎麼,想通了,準備談戀愛呀?”
“隨緣吧。”潘夏的態度模棱兩可。
“嗯,回頭妹子給你張羅哦,這麼好的人,可惜了……”
倆人正聊著,有人來買花。
是年輕的姑娘,她羞澀的樣子,真是可愛,她要買給即將出遠門的情郎。
潘夏看著她,水嫩嫩的模樣,像一朵不勝嬌羞的蓮花,在愛情海裏,燦燦地盛開著,如此聖潔。
姑娘拿著花束,沒等潘夏說什麼,姑娘就問是否有花箋,潘夏趕緊遞過去,姑娘一絲不苟地寫著:
君當為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潘夏驚了心地看著那娟秀的字,怎麼這麼像9年前的自己,認真、固執、一心一意。
正當她愣神的時候,季雪一聲“柯總”,打斷了她。她微微一動,佯裝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的樣子,繼續看她的花。
“哦,潘夏也在呢!”柯總衝她打招呼。
“嗯,是呢,這麼巧!”潘夏微微笑著。
她看得見,那眼裏的絲絲幽怨、委屈、不解,還有渴望。
“怎麼不理我?”柯鑫“質問”她一句。
潘夏沒有抬頭,說:“我接受不起你的施舍。”
“你……”柯鑫要說什麼。
潘夏沒有聽,大聲招呼季雪:“給我包束看病人的花哦!”
季雪邊接待著顧客,邊答應著。
她是要看病人去了,這個病人便是她自己。
5
潘夏把花插到茶幾的玻璃瓶裏,靜靜地看。繁花似錦,時光不會老,老的是一顆等待的心。
關機總不是辦法。每每潘夏關了手機,再開機之後,便是柯鑫滿滿的接二連三的短信。
一條條地刪,一行行的淚。
潘夏多想撲到那個寬大的懷抱裏,哭一通,咬幾口。可是,她不能,她不允許自己這麼瘋狂。
刪除最後一條短信的時候,潘夏終於回複: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短信剛發出去,便又接到柯鑫發過來的一條條短信。
阿蘭,我這就去,你等我。
不要關機,我馬上到。
不要離開,我要見你。
等我,阿蘭。
……
潘夏一條條地接收著,還沒看完,門鈴就響了。
顧不得什麼了,柯鑫一把攬住嬌小的阿蘭,低吼一聲:“阿蘭啊,你害死我了!”
潘夏一動不動,任淚水浸濕柯鑫的格子襯衫。
“柯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潘夏如此冷靜。
柯鑫抓著她的雙肩:“阿蘭,不是我故意不理你,是這麼多年,我找不到你。我承認,我結婚了,我成家了,可是,我一直想著你啊。”
潘夏笑了,點點頭,說:“知道。”
“我知道,我逃避了,可是,當時我沒有能力娶你,我太窮了……”
潘夏笑,點點頭,說:“知道。”
“後來,忙啊忙,想你也許戀愛了吧,我也就隨俗結了婚,後來才知道,你還一個人。我那個難受啊……”
潘夏笑,點點頭,說:“知道。”
“阿蘭,我們繼續好不好……”
潘夏笑著,嘴角的淚悄悄滑到脖頸,不語。
6
浮陽大道上的海棠花,似乎比往年都開得熱烈。一朵朵,一簇簇,花枝亂顫著,嘰嘰喳喳地說笑著。
潘夏穿一雙繡花鞋,小腳褲,印花藍色小衫,輕快地走在海棠樹下。她仰頭看花,和它們打著招呼,也像一朵清麗的小花。
那天,她把那朵珍藏了9年的幹花,還給了柯鑫。
幾天後,潘夏發了一條短信給他: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祝福你,你的人生因我的消失而精彩。
然後,潘夏刪除了柯鑫的號碼。
她知道,她永遠無法刪除9年的青春時光,9年的守望相思,可是,花還會一年年地開,情還會一年年地蔓延。時光依稀裏,日子總是要溫吞吞地過,才好。
懷念,青春裏沒有返程的旅行
小城真的太小了。
我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再遇到她了,
可是,那樣一個暖暖的春夜,
我還是遇到了她。
1
第一次見到袁甜的時候,是在羅玉的宿舍。
羅玉是我的同鄉,國慶長假,回家的時候,她的媽媽托我給她帶了家鄉的特產,給她送去的時候,我看到了袁甜。
她正低著頭看書,黑黑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半邊的臉,露出的臉色有些許的蒼白,看上去,有一點點的嬌弱,但卻絲毫不能掩飾她甜美的樣子。
羅玉介紹我認識她,她抬頭,抿一下發梢,衝我笑笑。不知怎地,我心裏忽然一動,有要保護這個嬌小女孩的欲望,轉而,又想笑自己。我衝她擺擺手,見她正看一本攝影集。因為我也喜歡攝影,就和她聊了起來。
袁甜果然很甜,聲音不大,細細碎碎地講著話。下午的陽光很好,透過玻璃,映在床頭的桌子上,她在陽光裏,低著頭,微笑著,像一幅油畫。
羅玉說:“有時間我們一起去郊外啊!”
我趕緊說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著急,似乎一猶豫,就沒有一起郊遊的機會了。
羅玉瞥我一眼:“著什麼急啊,這周是沒戲了,下周啊。”
我笑了,看看袁甜,她也正笑,我們的目光偶爾相撞,她倏地低下了頭。
我的心,一下子興奮起來,像一群鴿子,呼啦啦地飛上了藍天。
我是如此盼望周日的來臨。
也許,愛情是個很玄妙的東西。這麼長時間以來,從來沒有誰讓我有這種感覺,而此刻,袁甜的眼神、黑發,還有那稍顯蒼白的臉,甚至她的白襯衣黑褲子,瞬間散發出一種氣息,這氣息,無遮無攔地擊中了我,直抵靈魂。
2
我很驚訝自己會有這樣的耐心,午餐前,我會拿著飯盒,準時出現在食堂門口,隻為那個嬌小的身影。
當然,我知道她每天中午會來食堂吃飯,完全歸功於羅玉。
為了這短短的午餐時間,我會提前跑出來,找一個最佳的位置,好讓袁甜一下子看到我。在這之前,我還會準備一點兒小零食,隨時從口袋裏拿出來,裝成無心的樣子。
因為袁甜看上去那麼嬌弱,怕是禁不住狂風暴雨式的進攻吧,如此細水長流才是。
一周的時間,我隻碰到過袁甜一次,自然,零食也沒有送出去。她見到我,微微一笑,就和女伴走過去了。
不過五天而已,卻感覺過得如此漫長,我精心設計著周末的出行。
終於,羅玉帶著袁甜,還有若幹酷哥帥姐騎著自行車來了。
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我狠狠地瞪了羅玉一眼。因為我答應她,燈火晚餐,我請大家去吃燒烤呢。我又瞪了羅玉一眼:知道我買單,還叫這麼多人,坑死我呀?
羅玉不管不顧,衝我做個鬼臉,大呼小叫著就衝到了前麵。
我和別人聊著天,眼睛的餘光卻從未離開過袁甜。袁甜很安靜,笑眯眯地騎著自行車,我猜她感覺到了我的目光。
晚春的田野,一片欣欣向榮。這個詞是誰發明的?說得真對,豈止是草木萌動,心也爛漫著。
袁甜穿著淡綠色的毛衫,白色的小腳褲,披著墨黑的長發,站在田野裏,似一株清新的小苗,純淨得讓人隻想捧在手裏。
我拿著照相機,不停地哢嚓著。我在鏡頭裏,看到自己的愛情瘋狂地生長。
終於,袁甜發現了我的存在,衝我微笑、擺手。我走上前去,讓她看鏡頭中的她。
回來後,我衝洗了照片,送給袁甜,連同我的表白書。
我用了很土氣的方法向她表白。
忐忑中,我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自此,校園的角角落落留下了我們的卿卿我我。
3
畢業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懸念。我們同時被家鄉小城的不同單位錄用了。
喜洋洋地報道、上班。
一天,我去接袁甜回家。路上,她低低地叫了我一聲:“阿柳。”她一直這麼叫我,從沒有叫過我完整的名字:柳盛陽。
我答應著,感覺她有事要說的樣子,忙問:“咋了?”
“知道嗎?王海洋來了。”
“哦,是嗎?”我一驚,那是我同宿舍的死黨。
“他考到了市建設局,昨天來報道了。”袁甜淡淡地說。
“哈,這小子,怎麼不言不語地就來了呢?”我興奮地說著。
片刻,我忽然感覺到不對勁,袁甜不僅不興奮,甚至開始一言不發。
男人的敏感,還是有的。
將車緩緩地停在路邊,我看著袁甜。
她低著頭,捏著手包的帶子,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怕。
我緊緊地攥著方向盤,我不願意想,真的會是那個樣子嗎?
兩年裏,我們一直很好啊。
袁甜終於說話了:“他昨天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是吃了一驚的,沒想到他能來。”
“說吧,你想怎麼樣。”
“阿柳,我不是故意的,他是為我來的……”
我怎麼對袁甜說的,怎麼把她送回去的,在腦子裏早已是一片空白。等我意識到,我還存在的時候,據說是兩天以後了。
那時,羅玉正和她男友坐在我床前,看我終於睜開眼睛,喜極而泣。
羅玉攥著我的手,說:“你真傻啊,既然她不愛你了,你幹嗎要這樣折騰自己呢?”
我笑笑,很慘淡。我弄不清楚,自己怎麼就稀裏糊塗地做了這樣一件不明不白的事情呢?我想要的地久天長,難道都是別人的?
4
愛情有時候真是說不明白,但卻總能感覺到它的疼。這種疼,無人知道,無人通曉,隻能一個人慢慢消化。偶爾想起從前,恨都是不曾有的了,所謂愛,也許是那時的一意孤行吧。
很長時間不再說愛情了。直到那個樸實的女子出現,直到焦急的父母花白了頭發,我才結了婚。確切地說,這個樸實的女子如此體貼入微,和她在一起更像親情,踏實。
也許,愛情是有時間的,而親情,才更牢固,更長久,更妥帖吧。
春天的夜,很暖。
加完班回家,我決定步行。小城路邊賣炸糕的老大爺忙活著。
買了幾個,帶給那個樸實的女子,她不過是個愛吃甜的姑娘。一串糖葫蘆,一塊蛋糕,或者幾粒奶糖,她就喜笑顏開。看她癡癡的樣子,也忽然心疼。
想著,走著,享受著凡塵日子的安寧美好。
路邊一個女子正站在的樹下嘔吐著。看樣子,是喝多了。旁邊,沒有人。
走上前去,問:“需要幫忙嗎?”
低頭看她,刹那間,我呆住了:“怎麼會是你,袁甜?”
那個弱弱的袁甜,什麼時候開始喝酒了呢?
袁甜抬頭,也愣住了。看樣子,從不會喝酒的袁甜並沒有真醉,也許隻是不適應吧。
袁甜有點兒搖晃,曾經蒼白的臉,更白了。
她一把抓住我,說:“阿柳,怎麼會是你?我好難受……”說著,又要吐。
我扶住她,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拍拍她的後背:“休息一下,回家吧。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她看看我,忽然要哭,說:“阿柳,要是嫁給你多好……”
看著她,我多想問:當初,你為什麼離開我?你什麼時候和海洋開始的呢?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可是,問了又有什麼用?
5
世上的事就這麼巧,很多時候是山高水長,卻也不過是一段短短的路程而已。在時光裏,有風吹啊吹,吹得薄了,吹得散了,才會慢慢放下。然後,自是知道,有些愛情,隻適合記憶。
比如,這小城,有聚,有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