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10年相聚,他會來嗎?
其實,陳雨黎想看見他,又怕看見他,畢竟,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喜歡,他也是第一個對她表白的男孩,他就是楊柳。
陳雨黎一再地猶豫,倒是李岩看不下去了:“去吧,有什麼,吃頓飯,敘敘舊,挺好的。”陳雨黎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李岩並不知道陳雨黎內心的波瀾壯闊,他隻知道,陳雨黎喜歡安靜,不喜歡人來人往的應酬。所以,盡管有時李岩的客戶來了,讓叫上陳雨黎,李岩也是能推的就給推了。
到底,陳雨黎還是去了。
一進門,多年同學相見,都是分外激動,喊著、叫著、擁抱著。可是,她能感覺到,有一束目光向她投來。
透過歡鬧的人群,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個高高大大的楊柳,正在角落裏笑眯眯地看她,看她被同學們簇擁著。
陳雨黎的心狂跳著,眼淚一下子就來了。
同學們笑她,還是那個多愁善感的人兒。
她抹著淚,也笑。
到底是不盡興啊,歡笑過後的同學去歌廳了。此時,陳雨黎的手機來了短信:
在樓下車裏等你。車牌:75413。楊柳。
陳雨黎慌了神,趕緊把手機放到衣兜裏。她知道,楊柳也是剛剛在登記同學記錄的時候,才知道了她的手機號碼。
她被同學簇擁著,來到歌廳裏坐下。等有同學唱起了歌,她趁人不注意,就悄悄溜了出去。
那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安靜地停在那裏。她隻一抬眼,就從反光鏡裏,看到了那個正在吸煙的男子。
目光交彙,無語。
楊柳打開車門,陳雨黎坐了上來,手裏攥著圍巾的一角,一言不發。楊柳發動車,慢慢地開出去,直奔郊外。
“還好嗎?”渾厚的男中音。
陳雨黎忽然想哭,點點頭:“還好。”
“很緊張,是嗎?”
陳雨黎還是點點頭。
“沒關係,我送你回去。”
陳雨黎還是點點頭,仿佛她隻會做這一個動作。
車裏那麼安靜,隻有彼此“咚咚”的心跳聲,似乎在回憶著過去的時光。
她知道,她想要什麼了。
3
回到家後,陳雨黎直接坐到客廳沙發上,淚流不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激動,這樣緊張,甚至在下車的時候連再見都沒說。
沒有任何的肌膚之親,但她感覺到了楊柳的溫度,他那隱隱的香煙味在周身彌漫。
其實,她討厭煙草的味道。當年,剛和李岩認識的時候,就很較真地看他是否吸煙,當確認他不吸煙的時候,陳雨黎懸著的一顆心才放到肚子裏。
此刻,她使勁聞著自己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忽然嗅到從沒有過的一種芳香。
花未央,歌歡笑。回首豐華時,你,仍在叢中笑。
手機短信,是楊柳的。
陳雨黎看著那行字,淚流得更歡了,身體的每個細胞也更加活躍了起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他怎麼會如此細心溫情?默默地看她,輕輕地開門,靜靜地陪她,悄悄地念她……
李岩何時如此做過?
那個男人,是和她一起過日子的男人,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剛結婚的時候,她說他不夠浪漫。可李岩反問,浪漫能當飯吃嗎?
時間長了,陳雨黎想也許成了家的男人都這樣吧,於是就慢慢接受了。
偶爾有一次,她看到李岩寫給一個女孩的郵件,那是多麼情意綿綿的文字啊。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李岩會寫出如此風情的文字!
他喜歡那個女孩,女孩也喜歡她。可是,李岩在郵件中告訴那個女孩,他不可能離婚的,因為陳雨黎是個很不錯的妻子,他無法麵對陳雨黎傷心的樣子。
傷心欲絕的陳雨黎看到這裏的時候,鐵了心要離婚,可是自己能承擔起所有的指指點點嗎?
陳雨黎雖然一下子掉進了淚海裏,但理智卻沒有被淹沒,她意識到,李岩還沒有完全放棄她,對她也不錯,堅持看看吧。
然後,她什麼也不說,內心不斷掙紮著,就這麼不冷不熱,看似平靜地過著日子。
但楊柳的出現讓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的陳雨黎一下子重新活了過來。原來,她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溫情。她回複:
你依舊。
兩個人開始重新麵對那時的愛情,陳雨黎的天晴朗得讓自己心醉。
4
生活重新美好起來,雖然不曾天天見麵,甚至是三四個月才能見上一次,而她心裏卻總是洋溢著熱情,那麼年輕,那麼妖嬈。
李岩依舊忙,也依舊沒有更多的話。陳雨黎不在乎了,感覺日子總是有奔頭的,不遠的地方有芳草鮮美等著她呢!
短信相連的日子,過得那麼快。轉眼,將近5個月沒有看到楊柳了,陳雨黎的心起起伏伏。她很自覺,從不在夜晚給楊柳發短信,也從不輕易地打電話。她知道他忙,她更知道他身邊也有個她,她不想打破他寧靜的生活。她還知道,他們彼此都不想看到各自的支離破碎,寧願在彼此的思念裏,廝守愛情。
陳雨黎終於按捺不住了,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盡頭,打過電話去。
一遍,沒接;二遍,沒接……等終於接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滄桑的、急促的聲音:
“孩子病了,先掛吧,回頭打給你。”
陳雨黎無力地聽著電話裏的嘟嘟聲,淚又流了下來。她想要的溫情怎麼又沒有了呢?無欲無求,竟然也無法抵達心中的彼岸。
下班,陳雨黎感覺一切都沒有了生機。往日,她總是笑著去買那些她喜愛的綠芹菜、紅柿子、青蘿卜,此刻,她隻想逃。
“嗨,今天怎麼走得這麼晚啊?上來吧!”李岩開著車在後麵叫她。
陳雨黎抬頭,看見了那張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麵龐。
“怎麼這麼早?”
“好長時間沒包餃子了,想吃了,回家包餃子,我買好菜了。”李岩拿起副座上的茴香,讓她看看。
陳雨黎抿嘴一笑,說:“走,回家包餃子。”
陳雨黎看夕陽,金色,紅色,一大片,染透了半邊天。多像她的心,沸騰過,眨眼就過;又多像她的初戀,紅彤彤過,但絕不是愛情。愛情,是一輩子的相守,是香噴噴的餃子,要經得起平淡的流年。
愛在左,情在右
生命是棵開花的樹,隨時播種,隨時開花,
將路途點綴得花香彌漫,
使得穿花拂葉的行人,不覺得痛苦和悲涼!
1
已經四個月沒有去上班了,因為妊娠反應極其厲害,我隻能在家靜養。休假的日子真好,可以不去思考任何的方案,更不必擔心上班遲到,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那叫一個爽!可是,這種愜意被那天的一個電話打亂了。
午後,我眯著眼睛,躺在陽光裏。電話鈴聲響起,我拿過話筒,好友眉兒沉沉的聲音傳來:“知道嗎?柳開病了,住院了!”
“怎麼會呢?那麼健壯的一個人!”我不太相信。
眉兒說:“柳開騎摩托車去買菜,昏倒在路邊,人和車都摔出去好遠,聽到消息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是意外,可醫生給出的結果卻讓人震驚:尿毒症!”
“什麼,尿毒症?”我呆住了!
柳開是絹子的丈夫,他們結婚僅僅三個月,絹子、我、眉兒從大學時就已經是牢固的“鐵三角”了。
“梨兒,說話呀……”眉兒在電話裏大聲叫著,我卻在自己的驚訝裏,怔怔地無語!
我不相信,命運為什麼會讓善良的絹子接受這樣的挑戰?
當我在眉兒的大叫中回過神來,當即決定,馬上去醫院看柳開,看絹子,約定誰也不許哭,可是我會控製得住嗎?
2
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我看到柳開似乎睡著,絹子坐在床邊的方凳上,胳膊肘支在床沿上,托著腮,靜默著,本來就纖瘦的她,顯得更瘦了。輕輕敲門,絹子回頭,見我們,一笑。我卻回頭看眉兒,鼻子一酸,想哭。眉兒瞪我一眼,推門進去……
絹子看上去精神還不錯,我走過去擁抱著她,想使勁,她輕拍了我一下:“小心,肚子裏的寶寶!”
“沒事兒,這家夥天天踹我呢!”我撫摸著自己挺著的大肚子。
絹子又笑了,繼而嗔怪我們:“你們還來這裏幹什麼呀,沒事兒,不用擔心的!”
“看你說的,想你不行,想柳開還不行嗎?”生性活潑的眉兒瞥了她一眼。
絹子和我都笑了,然後湊到柳開床前,看柳開溫和的臉,這張臉曾帶給我們多少燦爛的笑啊!也許被我們吵著了,柳開睜開眼睛,一喜:“你們來了!”
我們輕聲嬉笑著,談論著醫生如何公布消息,絹子如何傻乎乎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柳開父母那緊張的表情……
我們似乎在講別人的故事,滿不在乎,無拘無束,信馬由韁……其實,我看到了在場的或是不在場的,都在極力掩飾著什麼……
絹子和柳開催我們回去。
柳開衝我們擺擺手,示意絹子送我們出門,起身時,柳開叮囑眉兒:“看好梨兒,別讓她來了,寶寶經不住她這麼折騰的……”
眉兒點頭答應著,從病房門口到走廊盡頭,二十多米,很短,又很長,我們就此止步,凝視,無語。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唰地流下來:“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讓他得這樣的病?怎麼了呀……”我攥著絹子的手,使勁兒問。
絹子沒有作聲,眼紅紅的,沒有淚。
“你瘋了,快走!”眉兒拉起我就走。
我回頭,衝絹子招手,絹子輕輕擺手,轉身,回病房……
3
絹子去北京了,陪柳開去換腎。柳開的母親決定摘自己的腎給兒子,她說,是她把兒子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她得負責。但醫生說她年紀大,怕她吃不消。不擅言談的老人家,以她的執拗說服了醫生。幾天之後,絹子回短信:醫生的方案正在進行中,如果配型成功,馬上就可以手術了!
真好,生命終於可以續寫!我為絹子祈禱,為柳開祈禱,為偉大的母親祈禱……預產期快要到了,此刻,那個小生命在體內安靜了許多,是不是小寶貝也知道:生,是要經曆磨難的!
傍晚,撥通了絹子的電話,她一個人在外麵買東西,正好,不必擔心柳開看到我們悲傷的樣子,不等絹子說什麼,我就泣不成聲了。
“你別這樣,我都沒事兒,你怕什麼?”絹子很鎮定,我卻哭得愈加厲害。
“我……我,我說不出來……”我喉嚨哽咽!
“好吧,我說你聽著。自從來到這裏,我才知道有多少像柳開這樣的苦命人。我覺得很幸運,柳開還有機會來換腎,這裏有很多人根本就換不起腎,做著透析,眼睜睜地等死,有的連透析都做不起了……剛來時的不平靜都沒了,感覺生命就像樹,枝繁葉茂的,忽然一陣狂風,連根拔起,就那麼突然沒了!最可憐的是那才幾歲的小孩子,還沒長葉呢,就要沒了,唉……鄰床的一個大哥,病情比柳開還輕些,配型沒成功,媳婦說出去一下,就沒再回來,後來他在自己書包裏發現了一張紙條,他媳婦說回家準備後事去,然後再給孩子找個依靠,那大哥很傷心,但又沒辦法,說這是命。 那天,柳開也說要和我離婚的,年紀輕輕,不想拖累我,我沒理他。他還真寫了離婚協議書,我給撕了。他父母抱著我哭,我覺得這是我的命,我不能丟了他們,我離開了,柳開一家就全完了,畢竟他們家就柳開這一個孩子……”
絹子說得很平靜,聽筒熱熱的,我說不出話。
絹子開始笑:“行了,說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也沒說這麼多,我得快回去,不然柳開該擔心了。你好好生寶寶,等我回去好好犒勞你……”
我抽泣著,使勁兒點頭。
20天後,絹子發回短信:配型沒有成功!
4
痛,生產的痛竟如此痛徹心扉。生命的花開,是要在暴風雨般的疼痛裏綻放的。當哇哇的啼哭響起,我整個人渙散開來。生命的誕生,神聖而刻骨!
看著小兒細致的臉龐,粉嘟嘟的惹人愛,我給還在北京的絹子打了電話:“絹子,我們有兒子了!”絹子高興得一個勁兒說好,叮囑我好好看著兒子,等她回來,她要親個夠。我說:“好啦,彙報一下你的工作吧!”
絹子淡淡地說:“一切還那樣,堅持做透析,等待腎源。那天聯係了一個,配型不成功,昨天又聯係了一個,說是一個死刑犯臨死前忽然懺悔了,願意捐獻。柳開知道了,笑著說,換到我身上,萬一我也進去怎麼辦。我笑了,說那就讓我陪你進去唄!柳開哭了,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哭,他說,他對不起父母,對不起我,對不起朋友,對不起任何人……其實,他是個好人,我知道……”絹子頓了一下,說,“你保重身體,我和柳開會一塊兒好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