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世上的美好,唯你而已
天很藍,像許多年前的青春。那歡喜雀躍的愛是光陰贈予的奢華,當年華一寸寸斑駁起來,懷舊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下去。是說不出的黑白、悲喜,仿佛是珍藏的那件衫,哪怕泛起黃,也生動、飽滿。舍不得啊,凝眸,已是閑負手,永歡喜。
時光不老,今生不棄
15年有多長?
五千多天有多久?
這樣的時間,慢慢煮愛,如何?
1
他喜歡上她,隻是在一刹那。
那時,寶良是個瘦瘦的少年,臉上有幾個若隱若現的小痘痘,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可愛。他的嘴唇紅紅的,飽滿滋潤,是連女孩子都無法企及的,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一條縫,整個人可愛極了。因此,博得了不少女孩子的喜歡,那些喜歡都是悄悄的。
都是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寶良心裏自是清楚的,忍不住有點小得意,但卻不並張狂,對每一個女孩都笑嘻嘻的。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誰。
高考結束,回來填誌願,校園裏人聲鼎沸,告別聲,詢問聲,招呼聲……此起彼伏。
寶良填好誌願後,去車棚推自行車準備和同學告別並回家整理一下資料。這時候,他看到了也來推自行車的白芷若。
他的心輕微地一顫。
白芷若並不漂亮,嬌小的身材,圓乎乎的小臉,梳著馬尾辮,像校園裏的榆錢花,素素的,偶爾會迸出一絲濃綠,像春日裏上了妝的女子。
她開朗活潑,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時不時大呼小叫。寶良有時候會笑她:“這樣的女子,誰會喜歡?”
此刻,白芷若沒有穿寬鬆的校服,而是穿了一條乳白色的裙子,高高的馬尾辮垂在肩頭,一股從未有過的氣息撲麵而來。她安靜地低了頭,去開車鎖,那一低頭,莫名地讓他想起了徐誌摩的那句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
不勝涼風的嬌羞。
她,怎麼可以美成這樣呢?
他的心裏隨之升起一股暖流。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看她推了自行車,走上甬路,在校門口的時候,她停住了,回頭看校園。
他扭過頭去,卻見校園裏的菖蒲,正如火如荼地開著。
後來,他才知道,喜歡就在這一刹那,而且那人還是一直不被他看好的女孩。
2
等通知書的日子是清閑的,寶良找了各種理由,在不經意間遇到白芷若。
白芷若的成績不錯,自然會考到不錯的學校。
他說:“等你拿到通知書,告訴我一聲啊。”
她說:“當然,我要給每個同學寫信,我要我們一起記住這美好的學生時代。”
通知書如期而至,兩個人到了不同的學校,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山東。
她說:“歡迎你到北京來做客,到時候我帶你去爬長城!”
他說:“好,歡迎你到山東來做客,到時候我帶你去看海!”
說完,兩個人哈哈地大笑起來。
在大學裏吸引同學們眼球的,並不是白芷若的外貌或是性格,而是她的名字。其實,這在意料之中,她也很驚訝,沒有多少文化的爸爸媽媽怎麼會給她起了這麼一個浪漫的名字。以致後來,她覺得自己如果成績不好的話,都對不起這三個字了。於是,白芷若一直發憤圖強,成績自然名列前茅。
對名字的關注自然不會持續很久,很快,同學們也就對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愛笑女孩習以為常了。接下來,讓同學們再次關注她的便是成績了。不知道她哪裏來的精力,每次考試總能將第二名遠遠地落到後麵,簡直是當之無愧的學霸啊。
白芷若在大學裏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寶良寫來的。她還沒來得及給同學們寫信呢,他的信就來了。
讀著他的信,白芷若就咯咯地笑,簡直是彙報工作:如何報到,如何上課,如何應付老師督導,如何參加實踐……簡直就是學校工作代言人。同宿舍的姐妹也笑,那個叫寶良的,成了她們的笑談。
當然,白芷若也寫信,嘻嘻哈哈著。
她這樣一個熱熱鬧鬧的人,卻喜歡很多安靜的東西,比如一杯清茶,一朵落花,一片夕陽……雖然,這樣安靜地寫信,會被同學們嬉笑,但在如今這通訊網絡飛速發展的時代,對她而言,寫信也是一種唯美。
3
寶良看白芷若的信,透明如水,不由得發問:為什麼她就感覺不到我的心跳呢?
寶良看到的都是她的學習,似乎除了學習,就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寶良開始給她講發生在宿舍裏的故事。
我們老大忽然喜歡上對麵樓上的一個女生,那女生明豔亮麗,完全不是他的菜。但他喜歡上了,而且如此猛烈,他拋棄了我們,天天追在那女生的後麵。女生去哪裏,他就去哪裏,當然,他絕對是不會被女生發現的。一天,他不知怎麼就知道了女孩的生日,絞盡腦汁地想要送個什麼禮物,能引起女孩的重視。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發現了一條款式極新穎的裙子,價格不菲。但他覺得特合適,就買了下來。我們知道,他用了兩個月的生活費。
他拿著裙子來到女生宿舍,找那個女孩,宿舍的女孩正說笑著,說她不在。老大臉紅了,說自己是她老鄉,家裏人托他給她帶的東西。
女孩看了裙子,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大大方方穿了,老大和我們都看見了,真是漂亮,隻是,她的胳膊卻挽著另外一個帥男……
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老大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再看老三,他的情況截然不同。22歲的他,遇到了24歲的她,那女孩見老三溫文爾雅,不等說話,臉色已紅,斷定是良家男子。於是,老三稍加用力,那女孩,便顧不得山高水長,顧不得男生宿舍異樣的氣味,幾乎每天都要光臨我們宿舍,我們宿舍便有了清新的氣息。看他們竊竊私語,看他們暗送秋波,看他們手拉手走出門口,讓我們好一通羨慕啊……
寶良之所以這樣亦喜亦悲地講故事,其實他是在秉承一個原則,把自己的心思悄悄滲透給她,但又不會惹惱她,也許,她應該慢慢接受才是。
白芷若接到這信的時候,校園的合歡花開得正歡。她和杜婷婷走在校園的甬路上,看花。看著的時候,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走在旁邊的杜婷婷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用胳膊肘碰碰她:“哎,怎麼了?啥情況。”
白芷若嗬嗬一笑:“沒情況,看花。”
4
寶良沒有收到白芷若的信,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怎麼才好。
也有喜歡他的女孩,送了他小小的禮物,他都客客氣氣地還了回去,哪裏說得出什麼理由,不過是有個白芷若罷了。
寶良再不敢寫信了,再不敢講故事了。直到,他抱著豁出去的心情給她寄出了一張卡片,是學校的宣傳卡片,學校厚重的教學樓,掩映在蒼翠的大樹中,似乎在訴說著款款深情。
寶良不知道,白芷若是不是已經收到了卡片,總之,在寄出去的第三天,他就收到了白芷若的信。白芷若依舊嘻嘻哈哈地說著學校的故事,絲毫沒有談到他講的故事。這讓寶良很鬱悶,看來,自己的工夫是白搭了。
他繼續看著她的信,白芷若在末尾沒有像往常一樣寫下標誌性的四個字“就此打住”,而是用了這樣一句話:花香熏人亂禪定,心情其實過中年。
什麼意思?這是誰的話?
寶良確實不知道哩,趕緊去查,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黃庭堅《花香熏人帖》裏的句子。
心情其實過中年?怎麼感覺到一股蒼老呢?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樣的句子和白芷若聯係到一起。
他始終覺得,白芷若一直是那個清澈如水的女子,因為她的清澈,才讓寶良始終念念不忘。
寶良決定去北京。
北京,那個有故宮,有長城,有胡同,當然也有白芷若的城市。
寶良沒有告訴白芷若,他已經到了她的校園。他很清楚,此刻白芷若應該在哪裏。
周日的校園裏並沒有往日的人來人往,連樹都安靜著。圖書室裏也是異常地安靜。寶良站在門口,透過玻璃門,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在低頭讀書。
他一動不動,靜悄悄地看著,等她讀完一個章節,等她發現他,等她走出來。
白芷若終於停了下來,收拾好書包,扭頭,停住。
怎麼會?那個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男子,怎麼從天而降?
沒有翻山越嶺,不過是跨過幾道桌椅,跨過一道玻璃門,兩人的目光交彙的一刻,卻早已翻山越嶺了。
怎麼會?怎麼會啊……
寶良終於笑了,紅紅的嘴唇像盛開的玫瑰。
白芷若感覺到自己狂亂的心,不知如何是好。
她走出來,咬咬嘴唇,一笑:“你咋來了?”
“嗯,來了。”寶良笑得很燦爛。
5
白芷若還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帶著寶良去了長城。
寶良說:“都快畢業了,你也不邀請我來看長城,沒辦法,我自己來吧。”
白芷若白了他一眼:“不邀請你不也是來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一步步向長城上走去。
寶良在後麵看風吹過白芷若的長發,異樣的美。他忽然覺得怎麼也想不透,這個平凡的女子怎麼一下子讓自己亂了方寸呢?
白芷若回頭招呼他,他答應一聲,追了上去。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白芷若和寶良誰也沒有談信的事情,基本鎖定在畢業的話題上。
偶爾兩個人的眼神碰在一起,白芷若趕緊躲閃,似乎在掩飾著什麼。寶良以為,是她女孩子的嬌羞吧。
送寶良走,在站台上,白芷若說,她想考研,讀博,出國。
寶良想說:“我和你一起試一試吧。”
可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白芷若接下來說了一句:“你還給我講故事,你自己呢?還不快點找個女朋友?”
寶良不想傷害這樣清純的女子,當時,他多想衝她怒吼:“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可看著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他不忍心再傷害這樣的女子。
於是,他輕輕地說:“芷若,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啊?”白芷若愣了一下,笑起來,“算了吧,別開我玩笑,你這樣的帥哥,我不配!趕緊上車走人吧!”
6
寶良回來後,一封封的信、一個個的電話,都再沒有回音。寶良把這個天使弄丟了。